一个惊悚的事实

　　在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的2005年，我与新华社专特稿中心的记者何柳一道，采写了一批以口述史为主的报道。采访人物选定有：张剑、徐生雨、杨大方、毛兆廷、吴世根、邱明轩、汪亚文、薛培泽等。

　　可当时采访邱明轩，我们居然采访了两次。因为第一次访谈，邱明轩总是谈衢州细菌战的具体情况，谈受害者的悲惨和坚强，谈原告团团长王选，谈他们去日本打的细菌战赔偿诉讼。而且谈得多，谈得细。尽管这也是很感人的事，但我们的初衷——了解邱明轩个人，却没有得到满足。

　　第二次访谈，我们说了初衷，邱明轩很惊讶。他说，他从来就没怎么谈过自己，也很不习惯。他谦虚地表示，他其实没做什么事情，不值得我们写。

　　可是直到今天，邱明轩10多年前写的《罪证——侵华日军衢州细菌战史实》《菌战与隐患》《孽债难忘——侵华日军衢州细菌战死难者调查与名录》等，依然是揭露日军在衢州地区制造细菌战最权威的书籍。

　　要知道，做这些调查，邱明轩先后走访了全市41个乡镇(街道、居民区)270个行政村。共查出细菌战死难者5547人(凡死难者的遗属已外迁或死难者姓名、年龄、死亡日期不清者均未登记)。其中死于鼠疫的有1587名，死于霍乱的1008名，死于伤寒与副伤寒的2173人，死于痢疾515人，死于炭疽264人。

　　即使如此功德无量的调研，邱明轩依然只谈他的遗憾：“这项工作很不轻松。我从2000年起，专门去受害区调查。但是钱不够，帮手也不够，我们只调查到5547位死者，调查人口只占了全市的9%。这对于衢州3000多个村庄来说，这只是‘冰山’一角。如果全市进行全面调查，可查出1940年至1948年，死于日本细菌战的人数将超过5万人。”这是怎样一个惊悚的事实啊！

　　那次采访，邱明轩又回到了受害者的话题。他当时翻出一沓厚厚的册子说：“2003年年底，我听说衢江区廿里镇石塘背村的钱半爿准备回家过年了。他平时都在外要饭，我就拜托他村里的人帮我盯着。得到了钱半爿回家的消息，我赶紧前往石塘背村。这个钱半爿，他染上炭疽病60多年了，烂脚一直不好，老婆走了，儿子也送人了。为了治病，房子也卖掉了，但是脚总是看不好。实在过不下去，他才出去要饭的。”邱明轩翻开的册子为《侵华日军衢州细菌战死难者调查登记册》，共6册。里面有一张张的表格，登记着“受害者姓名”“性别” “死亡年份”“死于何种疾病”以及“该村当时见证者”等，非常详细。表格右下角均有村民委员会的盖章和调查责任医生签名。

　　末了，邱明轩还委托我们找钱半爿，以便登记、取证……

　　王选还说过：“要是中国每一个受害地，都有邱明轩这样的人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