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里路云和月——写在进疆赴兵团满月之际

2018-04-13 09:11:00  来源: 浙江在线衢州频道   通讯员 黄志平

  浊酒一杯家万里。家一万里,思念就是一串隔空飞翔的手机信号,亲人在最东头,我在天尽头。

  傍晚时分,当四团楼顶高音喇叭的激昂军乐声准时在团部机关大院飘荡开去的时候,我的目光和思绪总会不由自主越过那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户,被拉得很远,瞬息,却又被漫天的沙尘无情地折射弹回,摔碎成一地的心思……

  斑驳的余晖下,我常常凝望着托木尔峰广场边那排唯一散发着春天气息的垂柳,一个人怔怔地出神——那万里之外的家乡衢州,该是怎样肆无忌惮的杏雨梨云、春意盎然呵……

  一

  荼靡无痕,花开有声:我想,余生便也算是无憾了

  正如每个女生都有一个公主梦一样,每个男生也都有一个英雄梦,要么仗剑走天涯,要么当兵戍边疆。我没有学到降龙十八掌的武功,仗剑走天涯的梦只能遗落在金庸先生的小说中了。当时光湮灭了青春绚烂的花事时,那个当兵戍边疆的梦也便如风干了的花瓣,轻轻一触,碎成了一片星星点点,任由散落在心田的边边角角。

  我一直疑惑,父亲和叔叔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除了年份相差两岁外,日期都是8月1日。直到一次家庭聚会上,酒意微酣的叔叔撕开了那个尘封多年的往昔,从小没娘、父亲远离,准确的生日成了两个孤苦无依孩子一生的迷。苦难的岁月、女支书的刁难,当兵走出小山村的梦不断被演绎,又被破灭……在后来办理身份证时,兄弟俩还是不约而同地把出生日期选择了同一天。在叔叔的一声长叹中,父亲默默端起酒杯,兄弟俩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将那不堪的往昔和深深的无奈也一饮而尽,而我却从兄弟俩通红的脸上读到了黄家两代人同一个梦的同样抱憾,赶紧也端起酒杯,为是不让大家看到我早已湿润的眼……

  岁月荼蘼,时间煮雨,人到中年,已很久不做梦了。调回城后的一段时间里,一切按部就班,日子温吞如水,我以为自己一会直这样岁月静好下去。直到,我的老乡、同事、好邻居余风部长援藏的故事深深打动了自己,内心重又泛起一圈漪澜,但一闪即逝;直到,去年临近年关,接到部里徐处的电话,援兵团,赴新疆!我毫无思想准备,一切那么的唐突,那么的遥远和未知,但却又是那样的似曾相识。是呀,边塞,永远是铁血男儿的圣地;当兵,永远是铁血男儿执著的梦想。那个曾经的梦一下子又复活过来了,我仿佛看到心田里边边角角全部如陌上花开,恣意怒放,刹时,一片烂漫。

  《卡萨布兰卡》里说,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这家。是啊,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宿命的人、宿命的事,只是在结局还没到来之前,我从来不敢去猜测有怎样的开始。但我知道对我来说的这个宿命,就是组织的关怀和领导的厚爱。感恩让我进疆赴兵团的组织,赐予了我梦想和远方。花开有声,心中酝酿的诗行只为这一次相遇的深情,我想,余生便也算是无憾了…

  二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大海:我猛转过身,听到了自己心底巨大的抽泣声

  父母在,不远游。这是母亲朴素的幸福观。母亲没上过学,讲不出这样深奥的话,但一直以千百年来农家妇女的传统固执践行着。这些年,我兜兜转转,但工作地始终没有离开过衢州地域。十多年前本有一个赴省城机关工作的机会,母亲的毅然决然彻底打消了我此后远行的念想。母亲说,官不官的、房子不房子的,不稀罕哩。子女绕膝,儿孙满堂,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母亲觉得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退休后的父亲,也逐渐一如母亲了。

  援疆的决定,是内心纠结了一个礼拜后才向家人透露的,隔着电话,父亲最初的沉默还是让我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惶惶然,这份惶惶然一直伴我春节回到乡下老家。整个正月,母亲几乎每天围转于后屋的灶台,父亲则是不停奔波于集镇菜市场和水池边。无所事事的我每每试着想搭把手,父母总会以我找不到他们放的东西为由坚决拒绝了,甚至我用电茶壶烧开水,父亲也会在烧开的那一刻抢着灌了去,让我欲言又止,终究不知如何开口。一天,忙碌的母亲突然走出了她厨房,手里多了一条用塑料薄膜包裹湛蓝的围巾,盛情地邀请满堂的客人试手感,询问大家的质地如何,却又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这条围巾真的很好用很保暖的,花了我差不多一百块钱,你到那边后,既可以当围巾还可以当帽子。母亲在客人们一片宽容嘻笑中,心满意足地重返她的岗位。一辈子没读过书的母亲不知新疆在哪个旮旯,只听说新疆很远很冷,并臆测风有多大,母亲知道我从没有围围巾的习惯,怕我嫌弃她的地摊便宜货。这些年,母亲偶尔还会从地摊上买一些她自认为适合我穿的衣物,我常笑她浪费钱,说我穿不出去的,但母亲依然故我,只得整整齐齐折叠成了满满一衣柜的母爱。

  |母亲买的围巾

  罗曼·罗兰说,母爱是一团巨大的火焰。那我想,父爱则是一片汪洋的大海。接到正月十四正式出发的通知时,留给我的只有两天时间,好多工作要对接,好多东西要准备。父亲基本上每半天一个电话。要不给你炖点甲鱼汤?那边天气干燥容易上火。我笑说,现在的甲鱼都是饲养的,没什么效果的,从衢州跑你乡下白费我车油呢。要不让你妈炖好,我坐公交车送到市里来?我说,爸,我正忙着呢。第二天一早父亲又来电问,要我们送你吗?东西多吗?我们帮你拿。我说,不用吧,部里派专车送我们到飞机场,就一个大箱子。但那天整个上午,想像中父亲讪讪挂电话的画面不时在我眼前晃动,让我无法专心,赶紧告诉爱人,打电话让爸妈到家里来吧。

  晚上到家时父亲已一脸灿烂地候在门边,像小孩子盼望过节一样兴奋,我和你妈一接到电话,马上炖好甲鱼汤就赶来了,呆会趁热多喝点。饭桌上,一大家子轮番向我祝福,一贯酒量比叔叔和老丈人都要好的父亲,很快显出醉意,不断重复着保重好身体、家里不必担心之类的话,末了还喃喃自语道,年轻那会做工作让别人家小孩去边疆当兵,总是那么振振有词,现在轮到自家儿子了咋就这样心酸呢。是啊,昔日高大爽朗的父亲变得多愁善感了,甚至感觉有些唠叨,可正是这唠叨声温暖我坚毅前行的步伐。叔叔乘机提议,与往年一样,后天的元宵节大家都去他家过。但不论叔叔婶婶怎么苦劝,父亲和母亲惊人一致的决定,回乡下去过了。父母在,家就在;儿子回来,家就团圆。我的眼泪霎时涌了上来,赶紧起身收拾行囊去了……晚饭后,母亲一改散步的习惯,呆在家里默默地看我收拾衣服,直到亲自检查了我将她的那条湛蓝围巾放在箱底,才放心地去休息……

  出发的时刻终于来临,满屋弥漫着离别的愁绪,一大家子默默地陪我走下去,车子离家很近,等我们到时,其他兄弟们都到了,小小广场站满了送行的亲人。我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心头一酸,便找了个借口去买点东西,等我回来,车子已然发动。我看到父亲在人群中使劲比划着,尽管嘈杂的声淹没了他的嗓音,但我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母亲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了点私房钱,头天晚上硬塞到我箱子里,嘱咐我在外不要苦了自己,拗不过,只好等她睡了放回她口袋,可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又偷偷放进了我的行李箱里。车子缓缓启动,我猛转过身,听到了自己心底巨大的抽泣声,身后,也是一片泪雨滂沱…

  无论我们走得多远,离家多远,无论我们失意失败或是风光得意,总有两双饱含泪水的眼睛,远隔千山万水,始终在默默注视着,追逐着我们。年青时读张抗抗这段话一直不以为然,直到那一刻才全然明了。

  一万里有多远,父母的爱便有多深,思念便有多重…

  |父母的爱便有多深,思念便有多重…

  三

  荒漠戈壁在左,诗与爱情在右:我知道,来过,就是一生一世

  从衢州到杭州再到乌鲁木齐,转到阿克苏,又到阿拉尔,一路向西再向西,直至地图最西端一个标不出的小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四团——一个与吉尔吉斯坦国接壤的边境团场。我总恍惚这片土地我似乎来过,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梦中,千万年的气息是那么地近,我闭着双眼都能触碰到。

  老天送我进疆后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飞舞的沙尘直直钻入我毛发,浸入到我的五脏六腑七窍,贾宝玉说男人是泥做的,进疆一个月后,我敢说我真的是沙做的。车擦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瞬间,我才意识到灰黄竟然会是这么苍凉的颜色,造物主似乎将所有的颜料都用完了,只剩下点灰色全洒在这片“死亡之海”里了。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无垠的戈壁滩,用望不到头的荒凉,将塔里木河源头的天空与大地织补得没有一点点缝隙。风卷起黄沙模糊了我的眼,我仿佛听到了千年“丝绸之路”古道上遗落的历史跫音——班超、张骞他们由远及近悠然悦耳的驼铃声。千百年往来走在这条古道上的人们,脚步不同,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坚定地追逐着心中的梦,倔强地呈现着生命的坚韧。正如偶尔一闪而过的骆驼刺、沙枣树,成片的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顽强地扎根在这片广袤无边的荒野中。有人说,这正是援疆人的写照,是呀,只有荒凉的沙漠戈壁没有荒凉的人生。荒漠戈壁尚且如此,人生有多少美丽在等候着我的邂逅呢?

  如果说风沙、干燥、时差,是南方援疆人的辛苦,那么孤寂是所有援疆人共同的敌人吧。在这沉寂的万里之遥边关,只有黑夜在歌唱,思乡情绪总会不分场地奔泻如水一泄千里,孤寂、思念像虫子般一点一点噬啮着人的内心。于是,这样静静的夜晚,泛舟西域诗与歌的海洋中,在孤寂中独享那些边关的凄婉。

  作为东西方四大文明的汇聚之地和童话的故乡,数千年来,新疆以它独特的粗犷、雄奇、多姿的风采,引得多少文人墨客的诗情大发!中国三大英雄史诗,蒙古族的《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和藏族的《格萨尔王》,其中两部都诞生在新疆。这样一个让人诗意迸发之地,以至于很多援疆干部都成了“边塞诗人”。自汉代初期最早一首《乌孙公主歌》后,边塞诗急骤的马蹄便随着浑圆的大漠日出、伴着古丝路的驼铃声、越过古战场弥漫的硝烟嗒嗒而来,引得高适、岑参等一批批诗人和他们的千古诗文一起,镌刻在大漠戈壁、绿洲雪山上,照亮了历史的夜空。让我惊讶不已的是一代诗仙李白的初恋地竟然是近在咫尺的轮台,更没想到在我脑海仅留有豪放不羁、清新飘逸的李仙人竟然也会有终身的失恋之痛。相传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在轮台艳遇一胡女,遭情敌追杀身负剑伤,离开西域后,难解相思赋诗一首《寄远》遥思佳人:千里若在眼,万里若在心。相思千万里,一书值千金。此情终难忘,在南方的日子,诗人几乎天天买醉,一个中秋夜,西思又起,不能自己,写下了《秋夕旅怀》:凉风度秋海,吹我相思飞。含悲想旧国,泣下谁能挥。读罢,令人掩面唏嘘不已。

  一位哲人说,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最接近上帝,诗和音乐。在这歌舞之乡,每一晚兴起而读,每一回踏歌而行,都会想起那个一生中坐过两次牢,十九年与铁窗相伴,却也一生搜集、整理、创作歌曲1000多首的西部歌王王洛宾,还有那与他旷世情感纠结的三毛……18年前的一个午后,一向至情至性的三毛在看了作家夏婕发表的三篇《王洛宾老人的故事》,只身叩开了王洛宾乌鲁木齐的门扉。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是旧时友,一场酣畅淋漓的交谈后,她为他唱了自己的代表作《橄榄树》,他也为她唱了一首狱中的作品《高高的白杨》,并讲述了歌中那个凄美的故事,三毛哭得昏天暗地,唯有历经爱断情殇的人,才能领悟这肝肠寸断的痛。那一年,他77岁,她47岁。回到台北后的三毛心潮起伏,即便关山迢遥,却也无法阻止鸿雁传书、万里寄情。按捺不住相思,按照他成名作《在那遥远的地方》中那个美丽姑娘卓玛的形象打扮,仅分别数月的她再次万里迢迢走进了他那个孤寂的家。可他知道,最好的爱不仅是给予还有放手,可惜她不知道有一种热情,叫做火山岩下的平静。14天后,她提着行李,落寞回到台湾。121天后,一生拿感情来安身立命的三毛在台北自缢身亡。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噩耗传来,王洛宾悲恸不已,终日纵酒麻醉自己,写下了一生中最后一首歌《等待——寄给死者的恋歌》,可惜,天国的她已再也听不到这肝肠寸断的呼唤了……五年后,一代歌王溘然长逝。你的世界,我曾来过;我的忧伤,你亦聆听过…

  总有一种风景,让你跛行千里;总有一首诗,让你欲罢不能;总有一首歌,让你泪流满面。仓央嘉措说,纵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一言相识,仿若倾心已久;但凡交谈,已默默相惜。

  我知道,来过,就是一生一世…

作者:通讯员 黄志平   编辑:汪碧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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