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闹市区解放路背街的一条巷弄里，藏着遥远悠扬的腔调——这里是江山婺剧研究院(江山婺剧团)驻地。

　　江山婺剧有着古老的历史，而变脸和耍牙是江山婺剧中的两项绝活，它不同于一般的杂耍，而是技融于艺，表现剧中人物的心理变化，丰富剧情。

　　姜志谦和周春荣分别是江山婺剧变脸和耍牙的国家级传承人。而今，姜志谦老人身体不适，卧床休养；周春荣老人已经在2009年离世。真正在传承和发扬变脸和耍牙绝活的，分别是他们的徒弟毛向阳和郑初法。

　　带徒重振变脸传奇

　　江山婺剧研究院的排练场在一楼。这里，能听到都市喧哗的叫卖声、喇叭声、音响声。但从清晨开始，这里就会传出密集的锣鼓点子和清亮的戏曲调子，洋溢着浓烈的艺术气息。

　　毛向阳在《火烧子都》中的变脸剧照

　　毛向阳在研究院工作26年了，从演员当到了院长，他是真的喜欢演戏。当他穿上戏服给我们表演变脸中的“扯脸”，就好似变了个人。只见他有板有眼地走上几步，眼睛睁大如铜铃，双手变幻，一瞬间，脸上的面具便凭空消失了。

　　毛向阳的变脸绝活是向姜志谦学的。他的父亲是昔日江山婺剧团的第一批科班出身的艺人，与姜志谦是多年搭档，算是至交。小时候，他们住在一个大院里，毛向阳从小就听说姜叔会“变脸”。

　　姜志谦是变脸绝活的老前辈张新钱老师唯一的变脸技艺传人。他在婺剧团两三年时间，只学了一出戏——《火烧子都》。凭着戏中的变脸绝活，姜志谦成为当年的“名角”，演一次轰动一次。

　　可惜，当姜志谦勤学苦练、演戏演得精湛入微、一心想要名扬全国之时，“文革”开始了。他被命令不准再演戏，改行当了一名工人。从那以后，姜志谦再也没有碰过演戏，连听也听不得。

　　2007年，江山婺剧变脸入选浙江省第二批省级非遗名录。2008年，江山婺剧变脸进入国家级非遗名录。江山婺剧变脸地位之高，已然前所未有。

　　也是从那时起，66岁的姜志谦再次走进江山婺剧团，带徒重振变脸传奇。

　　重回舞台，第一次试演《火烧子都》，姜志谦穿上铠甲，在锣鼓铿锵间，只见“子都”一个“抢背”(后滚翻)、一个“洒头”(面朝后台单跪颤抖)、一个急速转身“亮相”，仅仅在眨眼之间，“子都”的脸已经变得雪白！在一旁观看的毛向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摩婺剧变脸，火烧之猛、翻跌之险、变脸之奇让他惊叹不已。

　　通过姜志谦的手把手传授，一遍遍练习，一遍遍琢磨。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毛向阳就已经能变4到5张脸。

　　耍牙在全国剧种中罕见

　　2008年，与江山婺剧变脸一同进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还有江山婺剧耍牙。

　　54岁的郑初法始终觉得，进入江山婺剧团是种缘分，他总是随身带着他的道具——一对用了20多年的野猪牙。

　　郑初法5岁就开始演节目，小学进入学校体操队，学了一手翻跟斗的本领。18岁进入江山婺剧团，没几年便是剧团里出了名的短打武生，他的“云里翻”在金华地区乃至省剧团都无人能及。

　　过去，江山解放路上有一个影剧院，婺剧团的演出都安排在这里。每次演完戏，郑初法还要负责收拾服装，常常最后一个离开。那时，50多岁的周春荣在影剧院工作，看见郑初法一个人叠服装，便过去帮忙。久而久之，两人熟悉了起来，周春荣便收他为徒，教授耍牙的绝活。

　　耍牙在全国剧种中罕见，在婺剧技艺中堪称一绝，属花脸特技。用长约2寸的猪大牙2至8枚，以舌为主要动力，齿、唇、气为辅助动力，使牙时而露出，时而收进，时而上翻，时而下翻。动作变化多端，能突出刻画人物的凶恶狰狞性格。

　　54岁的郑初法始终觉得，进入江山婺剧团是种缘分

　　在江山婺剧的众多绝技中，耍牙是最难练的，每练习一次，都会把牙根处的皮磨破。郑初法刚开始学习耍牙时，是周春荣手把手教他的，怎么吐出来，怎么收进去，怎么往上翻，怎么往下翻。

　　耍牙的牙也很难找。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野猪的獠牙，另一种是175公斤以上公猪的牙。这个牙对弯度要求很高，月牙形是最好的，往往是百里挑一。

　　变脸不是杂耍，是为内心上妆

　　时任浙江省民间艺术研究会会长的婺剧专家吴露生曾这样评价江山婺剧变脸：“它是揭示剧中人物思想感情的一种浪漫主义手法，是包含于婺剧古老血脉中的一种绝艺。”

　　正因如此，毛向阳早已和师父姜志谦达成共识：如果把变脸包装成魔术甚至小品，当然会迎合时下的文化消费，但婺剧变脸是集剧情、人物、观赏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必须要融入整个剧目当中。

　　毛向阳是真的喜欢演戏，当他穿上戏服给我们表演变脸时，就好似变了个人

　　于是，江山婺剧研究院推出了整本《火烧子都》的复排。子都遇见颍叔考的冤魂，惊惶失色，脸部由原来的武小生粉脸变白、变绿、变红、再变黑，最后变成金色。饰演子都的演员随“急急风”锣鼓声，一个“抢背”、“洒头”，继而转身“亮相”，转瞬之间已经变脸。

　　《火烧子都》成为了婺剧变脸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脸谱的变化很好地演绎了剧中人物内心的激烈斗争。“单纯的变脸就如杂耍，而婺剧变脸是给人物内心世界‘上妆’，用脸部的变化表现人物内心世界，与剧情是融为一体的，我们的特色也正是在这里。”毛向阳说。

　　婺剧耍牙与婺剧变脸一样，走的都是“技融于艺”的路子。但耍牙的表现手法更受限制，一般只有在神话或鬼怪的剧中才适用，江山婺剧研究院也打算在《火烧子都》剧中，变脸时加入耍牙，制造恐怖氛围，增加效果。

　　不断演戏，绝技才不会失传

　　变脸是一项列入国家保密档案的绝技绝活，但这么多年的教学下来，毛向阳清楚地知道，变脸之所以吸引很多人的关注，是好奇心使然，一旦揭秘以后，真正喜欢的却所剩无几。但是，为了传承，变脸已经逐渐解密。

　　尽管如此，很多人仍不愿意去学变脸。因为抹脸和吹脸时，油彩和金粉可能会进入呼吸道，要等三四天才能清理完，这可能影响身体健康。

　　江山婺剧耍牙代表性传承人周春荣的生前表演留影

　　对郑初法来说，绝活耍牙的传承同样面临着难题。他的弟子们到现在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牙，他只有将自己使用的牙进行清洗、消毒，给学生们学习。另一方面，练习耍牙经常使得上颚和牙龈受伤，这也让一些人望而却步。

　　但这些似乎并不是毛向阳和郑初法最在乎的，江山婺剧研究院已经有4位耍牙变脸传承人，接下来还会有新的传承人，他们在乎的是如何才能更有意义地恢复、传承江山婺剧中的变脸和耍牙。

　　“用演戏的形式去普及，让绝技活在婺剧中。”毛向阳说，他们对于这些传统绝技的现实目标是：通过改编一些剧目，把变脸、耍牙等绝技全部都融合进去，形成综合体，将其保留下来，令后人有办法继续学下去，练下去。

　　郑初法现在是江山婺剧团传承部主任，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郑初法始终觉得，江山婺剧是“二合半班”的代表班社(婺剧“二合半班”是金华、衢州等地区流行的婺剧戏曲班社之一，是指兼唱昆腔、乱弹和徽调的戏班，最早出现在清朝嘉庆年间，鼎盛时期是在道光、咸丰、同治年间)，曲子比起其他班社更好听，应该挖掘老传统、老婺剧，做自己的特色，“越老越好，再不挖掘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