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生就是不断地选择与放弃,那么毫无疑问,现在摆在徐国军面前的选择题根本不存在,他当然是放弃自己,拯救女儿。这一个月,徐国军突然精神大振,他的求生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直到有一天,乖巧的女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说的这句话让徐国军彻底泪崩——
爸爸你先去看病,等你好了我再看。
8月22日,金华中心医院,住院部8楼儿二科。
剃了光头的徐子婧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躺在粉白色的病床上,黄色的药液一滴滴落下,她单手刷着手机,精神状态还不错。
“爸爸,是不是快开学了,我赶不上怎么办?”这天早上起床时,徐子婧曾拉着徐国军的衣角问道。
女儿的这一问,让徐国军心中五味陈杂,他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神,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却料临床的小病友接过了话茬:“现在我们不要想读书的事,先把病看好再说!”
听着两个小朋友的对话,徐国军眼圈一红,转过头,不想让孩子看出他的异样。
3年前,徐国军被确诊为“T淋巴母细胞性淋巴瘤”四期,他痛苦绝望,为不连累妻女,听天由命地过着未知的日子。谁料,这个夏天,噩梦再袭,10岁的小女儿又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空空如也的家何以承担如此庞大的治疗费?徐国军这时做了一个全天下父母都会做的决定——放弃自己,拯救女儿。
天塌了!
徐国军是龙游县塔石镇平坦村人,今年46岁,中等个,身材瘦小,也不健谈,许是因为这几年连遭变故,他已有半头的白发。
对于金华中心医院,徐国军再熟悉不过,比如出了医院往左拐可以买什么,哪条弄堂有不错的理发店,他统统都知道。这个高楼耸立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地方,徐国军是又怕又恨又对它充满着希望。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得到噩耗,残忍的是,同样在这里,他10岁的女儿正在走他当时走的路。
7月14日,这个日子,徐国军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生病以来,因为经济拮据,徐国军的治疗都是断断续续,能拖则拖,按他的话是“实在不想花冤枉钱”,对待治疗这件事上,徐国军的态度一直是消极的。今年农历新年后,徐国军的关节疼痛不止,五六月份,不得已在巨化医院住院。入院后,主治医生为了解徐国军的病情,让他做一次骨髓穿刺检查,那天正是7月14日。
谁想到同样在这一日,小女儿徐子婧也在金华中心医院和父亲做着同样的检查。今年6月28日,徐子婧持续发烧,挂了吊瓶后不见好转被送至金华治疗。当时在电话里一听到女儿要做“骨穿”,徐国军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害怕与不安涌上心头,以至于自己后来的检查是怎么完成的都已全然忘记。
7月15日,徐国军因全身疼痛在床上躺了一天,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三日后,他终于接到妻子从金华打回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但他很清楚地听到了两个字“不好”,随后就是妻子的哭泣声。
天塌了,对于徐国军来说。
爸爸,我没哭
子婧是徐国军的小棉袄,她古灵精怪,平日里喜欢和他撒撒娇,徐国军生病在家的三年,多是他在带孩子,所以父女俩很亲昵,孩子也听他的话。徐国军知道,一旦得了这病,此后接受治疗过程中所要承担的痛苦连成人都未必挺得住,更何况是一个小女孩。
确诊后,徐国军再也无心待在巨化医院,原本安排的放疗他也拒绝了,拖着疼痛的身体赶到金华陪妻女。
刚住进医院时,徐子婧还挺开朗,给她拍照时还总咧着嘴笑,亲人们看了心疼又难过,忍不住偷偷抹泪。有时看到大伙红着眼来探望,子婧还有些不明白:“爸爸,大家的眼睛为什么都红红的?”
“可能是楼道里有人抽烟被呛着了吧。”徐国军总以各种理由哄着她。
对于生病这事,徐国军总觉得孩子隐隐有些知道,但具体的可能也不明白。7月下旬,为配合治疗,子婧得剪去一头长发,她很不乐意,一开始哭闹不让,后来是徐国军连哄带骗,她才点了头。理发的前一天,徐国军去小店给子婧买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想到扎着马尾辫的漂亮姑娘从此要成一个光头,徐国军真是心疼不已,因为他知道,这才是开始。
在与病魔抗争的过程中,徐国军最难以承受的是,他曾经受过的苦,他的“小棉袄”也要全部受一次,比如“骨穿”“腰穿”等等检查。
8月初,子婧正式进入化疗阶段,按照治疗方案,患者需要注入一针“长针”。那一天,是徐国军把子婧送到了血液科治疗台前,当孩子独自一人进入诊疗室时,在门口等候的徐国军心如刀绞,这个过程他就经历过,注射的针头有30多公分长,从手臂静脉注入至心脏,其中的那种痛苦徐国军都不愿意回忆,可如今他的宝贝女儿正在里面经历着……
子婧出诊疗台时,徐国军赶紧迎上去本想安慰几句,只见孩子红着眼,轻轻地说了一声:“爸爸,我没哭”。徐国军一听,赶紧背过身,抽泣得肩膀不由抖动起来。
等你看完,爸爸再去看
“小棉袄”生病了,徐国军哪有空闲顾自己?
按照原来医院给的治疗计划,七八月份,徐国军必须要接受一个疗程的放疗,前段日子,医院电话打来催促,徐国军推掉了,直到医院第二次再来电话,他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哭着和对方说:“我不来了,我女儿得了白血病,我要救她。”
身旁的亲友见徐国军迟迟不肯去医院,心中焦急万分,有一回他的小姨子劝他,不料被子婧听了去。等大家都走了,在安静的病房里,子婧凑到徐国军跟前,为他揉着犯病疼痛的双腿。
“阿姨刚才说什么放弃?爸爸你要去看病,你先看,我再看。”子婧似懂非懂地说道。
“等你看好,爸爸再去看。”徐国军都没想到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父女俩关于“谁先看病”的对话早让一旁徐国军的妻子哭成了泪人。
两个星期前,子婧接受了第一个疗程的化疗,因为药物反应,子婧呕吐不止,白细胞急骤下降,口腔内长满了溃疡,嘴唇干得就像豆腐皮一样一层层脱落,根本无法进食。饥饿难忍的子婧忍不住大哭,徐国军也只能干着急,他能做的就是陪在身边,忍住自己发病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鼓励道:“你要坚强,你最厉害了。”终于,两天前,子婧的白细胞逐渐上升,也能进些流质食物,还有力气玩玩手机。
主治医生说,子婧如今经历的还只是初级阶段,所引发的系列不适反应仅仅刚开始,听完这些情况,徐国军更加坚定了:他必须要好好的,因为未来的痛,他都得陪着他的“小棉袄”一起承受。
我要陪着我的‘小棉袄’
父爱如山,大山不能倒。
当年徐国军确诊时的情景,堂哥徐红军还记忆深刻:徐国军一个人闷头坐在家里,他上门劝说,刚开口聊了几句,情绪激动的徐国军就拿起手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徐国军6个月大就没了母亲,性格内向,自尊心很强,最不喜欢欠人情。生病后,徐国军很消极,他不想拖累家人,所幸徐家堂兄弟姐妹很团结,由徐红军牵头帮忙筹了30多万。不料钱花光了,徐国军病没看好,孩子又得病了。
这一家的遭遇,令人唏嘘。该借的能借的,徐红军都帮忙跑了一遍,前段时间他还在轻松筹发起了筹款,为子婧筹到了23万元的救命款,现在再加上其他亲朋的帮忙,拯救子婧大概还差了20万元。
不过,这却让绝望中的徐家人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尤其是徐国军。
自子婧生病后,徐国军身体状态不如前,关节疼痛的频率一直在增加,但比起三年前,精神状态倒是还算好,他每天像打了鸡血似的奔走于医院和老家间,鼓励孩子,陪伴孩子。和以前自己得病时不同,如今对于亲人和陌生人的帮助,他没有固执地拒绝,不管多与少,他都会弯着腰接过来,双手合十不断道谢。他不能放弃他的“小棉袄”,以前那些所谓的自尊,他已完全不顾,现在让他下跪,他都愿意。
在整个聊天过程中,徐国军许是疼痛难忍,总是下意识地双手环抱,趁无人注意时不断地去揉双手的肘关节。一旦聊到自己和孩子的病情,他的眼神里充满纠结——他要救女儿,他要留着命救女儿,可如果他再不接受治疗,身体可能就无法支撑;但倘若再花钱在自己身上,他又害怕给女儿看病的钱更不够……
子婧的主治医生徐建新说,子婧病情缓解的概率在80%以上,两三年就可见成效。
徐国军心中有个奢侈的愿望——陪着他的“小棉袄”直至她康复、拥抱新生活的那一天,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离开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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