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予清做人民调解员才两年多,但经验丰富的他算得上是资深老娘舅了,大家都叫他老许。最近,他帮忙调解了一桩家事,其中的问题很多家庭都会碰到,但解决起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绍兴周老太今年87岁了,老伴30年前去世,她独自一人住在市区北海街道新河弄的老房子里。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她希望子女们能多陪陪她,最好能陪着过夜。
可是,六个子女各有各忙,都说自己有难处,没办法担起照顾老人的担子。
当年卖血养大了七个孩子
10月24日下午4点多,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北海司法所负责人谢克飞走进老许的办公室,手里捏着一份翻到一半的《绍兴晚报》。他指着其中一篇报道说:“老许啊,这件事情,我们得帮忙处理好。”
老许知道,谢克飞找到他,肯定是碰上什么纠结的事了。
他接过来一看,报道是关于一通求助电话的。打电话的人姓陆,他说自己母亲今年87岁,身体不太好,一个人生活甭说孤单,万一晚上有个急事,身边也没个帮手。虽说有六个子女,但谁也不愿意去母亲家里陪夜。
“我不是自揭家丑,而是希望有人帮忙出出点子。”老太太姓周,今年87岁,陆师傅是她的三儿子,他在电话里说,“母亲这么大年纪了,我们不能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一天再来后悔。”
可是,谁出面把六个子女召集起来呢?显然,谢克飞就是想让老许当这个牵头人,他的年纪与老人子女的年纪相当,沟通起来相对容易。
上周一一早,老许敲开了周老太的家门。
这是一间公租房。老太太刚要吃早饭,拿了几块饼,冲了杯开水。
她说老伴30年前就走了,不过那个时候她身体还行,不需要别人照顾。现在不行了,有高压血、糖尿病,晚上经常失眠,上个厕所都不方便。
你不要看她年纪大,思路很清爽的,就是希望有哪个子女能在晚上陪陪她。而且,她不喜欢去养老院,也不想请保姆,说是和陌生人相处不习惯。
她跟其中几个儿女说起过这些想法,但一直没有下文,家里冷清的时候她就悄悄抹眼泪。
她还絮絮叨叨地跟我讲,年轻的时候穷,老伴是修锁配钥匙的,自己么卖过萝卜丝饼,要怎么养大七个孩子呢,最苦的时候卖过血。
为人父母,倒不是说付出多少就一定要得到多少回报,但夜间陪护这个并不过分的心愿都无法满足,难免觉得辛酸。
后来,我跟她要子女的电话。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屋子里一步步挪,动作很慢。房间里很暗,她的眼睛又近乎失明,只能凭感觉找。
过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一本通讯录给我。她说她有七个小孩,本来最小的女儿还陪着她住,三四年前车祸去世了,她就落单了。
“现在还有六个,四男两女,其中五个生活在市区,老二在杭州。”她和我说。
六个子女各有各的难处
坐在周老太的家里,看着她老态龙钟的样子,已经年过六旬的老许心里很不是滋味。好歹还有六个儿女吧,总能说服一个。
拿着通讯录回到办公室,他打算挨个给周老太的子女们打电话。拎起电话前,他甚至做好了准备,要是遇上个别不孝顺的,一定要骂醒他。
然而,一圈电话打下来,老许才明白,哪怕是这么一个不算过分的小心愿,要实现起来真是有万般无奈,因为几乎每个人都能念出一本难念的经。
第一个电话,我是打给老大的,他一听说这个事就有一肚子苦水可以倒,更别提让他来牵头了。原来老太太去世时,留下了一大一小两套房子,大的给了小儿子,老大拿到了小套。
他电话里和我说:“爸爸生病期间,弟弟妹妹们还小,都是我老婆在照顾;后来母亲分房子时,就约定好以后由弟弟照顾她;再则小妹出车祸后,有些事情没跟我商量,没把我当大哥看……”
给二儿子打电话,我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毕竟他在杭州,山高水远确实很难照顾到。
三儿子就是报纸上那个,他其实在那间公租房里住过将近一年,不过后来好像老婆那边有意见了,他也只好无奈地搬出来了。
我没有打给四儿子,因为在老太太家里碰到过他。他拿了大房子之后接老太太去住过一阵子,不过老太太和四儿子家里人关系处不好,就搬出来租了现在这间公租房。
周老太还有两个女儿,按理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可现实总是不断出难题。
大女儿的老公有帕金森病,生活不能自理,她要照顾老公,晚上不可能来陪母亲。小女儿也当奶奶了,小孩才9个月,她要帮忙照顾。
一圈听下来,谁都有难处。到最后,谁都不愿做“出头鸟”,就怕最先搬进去住的那个人要一扛到底。
所幸,尽管各有各的困难,但在老许看来,每个子女的态度都是好的,都愿意参与调解。
三儿子就不用说了,当初就是他打电话要求坐下来商量的;老大和小儿子都说,要是坐下来商量轮流照顾,那都没有意见;身在杭州的老二也说,只要敲定调解的日子,他一定赶到绍兴来。
老许说,其实在照顾父母亲这类问题上,并不是子女没孝心。孝就像一颗种子,它就在每个人的心里,只不过受到各种现实条件的压制罢了。
最新进展
买菜、烧饭、夜间陪护,每人一周轮流照顾
前天傍晚,我们得到好消息,经过一场3个多小时的调解,六兄妹终于商量出了一套可行的方案。
调解约在10月29日下午2点半,六兄妹见面后并没有相互寒暄,老许用语重心长的一番开场白缓和了略显紧张的气氛。
我说,今天把你们叫拢,就是希望借这个契机把老母亲的赡养问题谈谈好,让她安享晚年。之前的恩恩怨怨,我希望大家能搁一搁。
这算是打了“预防针”,但老大还是绕不开老母亲早年房产处置的事,其他几个也都强调自己的困难。这么一来,一小时过去,调解就僵在那里了。
我头上那么冒汗啊,外套都脱了,没办法,只好提高嗓门和他们说:我希望各位能撇开房子和以前的是非,今天就谈老母亲的陪护问题。调解不是万能的,调解不好我向你们检讨;但作为子女要讲道义和良心。我们每个人都会老,如果我们的子女也这样,我们将来又会怎么想?”
话是有点冲,但效果很明显啊。六个子女一致同意:大女儿因特殊原因不参与陪护,其余五人轮流陪护,每周轮换一次,内容为买菜、烧饭和夜间陪伴。
结束的时候,从杭州赶来的老二当即拍板,他回来一趟不容易,就由他第一个来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