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杭州时尚的西湖绸伞在上世纪30年代风行于江浙一带,21世纪后开始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时至今日,老一辈制伞人前后离世,手工制伞工艺几乎失传,市面上很少再能看到那些纯手工制作的西湖绸伞。
西湖绸伞第二代传承人宋志明告诉记者,因经费及学徒等原因,西湖绸伞技艺即将面临失传,作为传承人的他,不排除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这门技艺教授给非本地人,“传给外地人,至少这门技艺还在,而且还是在中国。”
“西湖之花”曾“香”遍海外
“西湖绸伞”是杭州特有的传统手工艺品,以淡竹作骨,以丝绸张面,加工程序多达18道,其装饰采用中国传统绘画技法,刺绣工艺等手法,工艺精细,鲜明隽秀,素有“西湖之花”的美称。
20世纪30年代初,杭州都锦生丝织厂工人竹振斐创作了第一把西湖绸伞,由于外形精巧,色彩绚丽,十分受人喜爱。新中国成立以后,国营的杭州西湖伞厂成立,又设立了杭州工艺美术研究所西湖绸伞组,有400多名职工,10多名研究人员,年产绸伞近60万把,其中出口占三分之二。
但到上世纪70年代,西湖伞厂曾因原材料来源、成本等原因停产几年。在改革开放初期又重新开始生产,不过改以晴雨伞的生产为主,最终因迁址等原因于90年代停产。
1977年,高中毕业后的宋志明来到杭州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跟着师傅竹振斐学做绸伞。
作为西湖绸伞的创始人竹振斐,最早任职于都锦生丝织厂,后外出建厂,直到1978年,杭州工艺美术研究所恢复生产后,又到研究所工作,并小批量生产绸伞。1989年,竹振斐去世。
1995年前后,研究所对于绸伞生产的投入减少,但是要求研究所人员每年完成一定的经济指标,因此宋志明便从研究所停薪留职,自己到富阳开绸伞厂,以上海、广州等外地销售为主。而同一时间,其师姐绸伞艺人安金陵也在建德开绸伞厂,主要以杭州市内的销售为主。
绸伞最辉煌的时候是在1995年到2002年。宋志明颇为得意地指着挂在工作室内大大小小的奖牌对记者说,“那几年是我们绸伞制作、销售最好的时候,那个时期全国各地的订单都有。”
“曲高和寡”的困境
“现在,要看真正的西湖绸伞,大概只能到浙江省伞博物馆去了。”采访中,宋志明告诉记者,现在西湖绸伞的成本太高,光成本就超过200元,零卖价大概为五六百元。
他说,目前在西湖各景点卖的,一般都是江西、湖南生产的纺绸伞。“这种伞无论用料还是做法,都比西湖绸伞简单,价格也便宜很多。”
作为西湖绸伞的传承人,去年宋志明曾打算带几个徒弟,但至今没有一个人来找他“学艺”。“我也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在有生之年做几把精品出来。而其它,真的无能为力了。”55岁的他,颇感无奈地说。
但2002年后,整个绸伞市场开始萎缩,伞的销量越来越少,厂里有经验的老师傅,都纷纷改行去了皮具厂、服装厂、家具厂。宋志明的绸伞厂,也只能改行做刺绣工艺品。
“没办法,总要把吃饭问题先解决了。”之后偶尔也有企业找到他,主要当作礼品送给国外的客户,但几十把的订货量让他不敢接单,“人手不够,根本无法如期交货。”
宋志明委婉地说,原先伞厂的工人,年龄都已经大了,现在让他们做伞很费力,“虽然可以重新培养一批师傅,但西湖绸伞销量太少,没有长期稳定的市场销量来维计的话,还是做不下去的。”
目前,宋志明手下有两个综合性的学徒,“除了要学习绸伞技艺,还要帮我跑单、送货。”
一个是杭州本地的,但只负责绸伞上图案绘画,技艺方面懂得不多;另一个则是来自西部地区的甘肃。宋志明说:“她跟了我7、8年了,不过以后很有可能会回老家。”
但面对高额的成本和日常开销,他正计划打算利用外省一些偏远地区的劳动力。“选择较为偏远的农村,利用当地廉价的劳动力,将绸伞技艺中的几道程序分给他们完成。”当然,宋志明也强调,不可能把最关键的技艺传授出去,“每个地区的劳作都只是绸伞制作中的几道,而且不出现重叠,即在地区间实现流水化运作。”这样一来,虽然会产生快递的费用,但是可以省下一大笔人工费。
对于西湖绸伞的发展,宋志明表示还是想继续做下去,“就是做少点、做精品,传统西湖绸伞只能走高端路线。”另外准备开发含有传统西湖绸伞元素的工艺伞满足市场需求。
宋志明表示,会再做五六年,等到退休的年纪就收山,所以还是希望找一两个综合性的学徒,既懂得绸伞的制作,又懂得如何销售。
可是目前想要学习绸伞的人实在太少。对于绸伞技艺是否会失传,宋志明也有些许担心,他表示不排除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这门技艺教授给非本地人,“传给外地人,至少这门技艺还在,而且还是在中国。”
夹在两头的“尴尬”
其实,像西湖绸伞制作技艺这样不景气的非遗项目,杭州还有不少,比如中式服装制作技艺即旗袍、长衫等。
杭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蒋羽乾说,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分不同类型,其中有一种是生产性保护,针对那些有很大市场的项目,比如张小泉剪刀、王星记扇子;还有一种是记忆性保存,主要是已经不适应现代社会的项目,政府进行抢救性保护,比如拱宸桥。而西湖绸伞介于两者之间,确实有点尴尬。
他告诉记者,西湖绸伞“不景气”的主因有二,一是西湖绸伞技艺的复杂导致其价格过高,二是市面上各种质量一般但价格低廉的同类产品对其产生的冲击。
不过,非遗保护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如王星记扇子,虽然现在使用扇子的人越来越少,但是王星记巧妙地将其扇子从日用品转成艺术品,不再强调其日用功能,通过精品方式,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得到保存,还发扬光大。”蒋羽乾说。
但让蒋羽乾很困惑的是,西湖绸伞形状很难往小型化、装饰化转向,但如果做成日用品,因其丝绸伞面,又不防雨又不防晒,实用性不强。
他也向记者坦言,就非遗保护部门开展保护工作来说,非遗项目的保护是针对责任保护单位进行的,而不针对个人,因此不管是资金还是政策的扶持主要针对责任保护单位,而目前西湖绸伞的责任保护单位不明确,“如果仅仅是工作室,没法进行相应的扶持。”
拯救本土流失的“声音”
面对西湖绸伞技艺即将失传的现状,作为政府部门的杭州人力社保局也很担心杭州本土文化会流失,“想让更多人了解非遗文化。”
杭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培训科副科长洪佳丽告诉记者,为了扶持传统技艺,培养人才,去年和今年杭州各建立了15家技能大师工作室,每个工作室都一次性给予了5万元的奖励。“工作室建立后,我们也一直跟踪了解他们的困难、需求,进行一些协调包括技术的交流。”
不过,这5万元对于支撑一个工作室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宋志明给记者算了笔账,每月每个学徒的工资近3000元,而一间工作室的租金每月为2500元,算一个学徒,一年下来工资加租金就超过6万元。
洪佳丽说,因为现在其他工作室都有企业的支持,唯独西湖绸伞没有,其收益问题成为难以维计的最大问题。据了解,现在像西湖绸伞这种工艺大多是外地学徒,而本地的都不愿意来,一方面是杭州失业人员就业需求低,另一方面也有收入的考虑。
在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杨剑飞看来,只有保证了传承人衣食无忧,才能使得其有更多的精力来研究与创新非物质文化遗产。
他认为,首先应该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录做细,其次加强产业政策的推进和政府的支持,最后可以采用数字化以及多媒体的展示形式。同时,他也指出,像西湖绸伞这类文化价值突出但市场开发需求不大的文化项目,可以作为教育资源列入教科书或课外阅读中,没必要进行文化产业的发展。
但蒋羽乾并不认同,他表示,不同于民间文学、音乐、民俗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技艺类的非遗项目还是需要市场经济的支持,否则这个技艺会很快消失,毕竟“它非常脆弱”。
“之前有美院学生帮着做些伞面设计,我们现在也希望可以校企合作。”接下来,浙江省人力社保将组织一个西湖绸伞技艺的培训,“省里出钱培养学员,现在正在方案期间,准备9月开班,每个项目预计在10多万。”而此次招人,还是以学生为主,如工业设计专业的学生等,到时候可以考虑如何与现代伞结合。
通过这样的“试水”,他们希望能提高产品的先进性,与市场结合。但因为西湖绸伞技艺都是纯手工的,费人力财力,目前正在商讨是否可以在劈伞这个工艺上使用机器。不过宋志明也表示,绸伞的创新比较麻烦,“因为伞骨部分不能动,动了就不是绸伞的特色了,只能从图案上变化一下,还有伞头、伞杆上做得精致点。”
宋志明也希望,到时能从接受培训的学生中挑出一两个真正有兴趣的学生招收为学徒,将绸伞的技艺传授给他们,真正将绸伞的技艺传承下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