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岁的张玉芳历经生活艰辛。黄泽振摄

　　载着老公，出门捡垃圾。

　　堆满废品的房间。

　　有一个中年妇女，带着自己半瘫痪的丈夫，四处捡废品。好多年了，人们都会在新西关小区一带的垃圾桶边看到这对夫妻，即便是在这么冷的天，依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份同甘共苦的爱情，让许多网友不约而同地点赞，有网友称她为“最美老婆”。

　　两天前，本报记者几经辗转，率先找到了她的住处。

　　捡垃圾9年：带着丈夫四处看风景

　　2月19日傍晚5点半，阴霾的天不时落下雨点。在昏暗的光线下，58岁的张玉芳，饱经沧桑的脸看上去像70多岁的老人。她骑着一辆红色三轮电动车，回到自己位于西关街道西豪巷的家。

　　“我们到家了！”张玉芳扭过头，对身后说。三轮车的后车斗上，有一个人，弓着身子，背对着她，安静地坐着，那是她的丈夫安兴贵，夫妻俩同岁。自从他腿脚不便，生活不能自理之后，张玉芳就载着他，到金华市区大街小巷的垃圾桶里去“淘宝”，她一边捡废品，一边照顾丈夫，形影不离。这一路，夫妻俩走了整整9年。

　　“来，我们下车了。”说话间，张玉芳推来一把轮椅，吃力地把丈夫从车上连拖带抱地弄到轮椅上，推进屋。“死沉死沉的，他比我重，加上中午回家吃饭一趟和路上的吃喝拉撒，每天上下车好几趟。”从早上7点出门，除了中午回来吃个饭，两人风里来雨里去，在气温几近零摄氏度的寒冬里，在外头待了10多个小时。

　　他们的家，是一间老旧的土坯房，阴冷潮湿，屋顶到处是破洞，屋里屋外堆满了废品。这个家，似乎更像一个垃圾堆。这房子是租来的，15平方米左右，每月租金100元。废品堆一角，搭着一张床，床头一个门洞，只有帘子，冷风嗖嗖往里钻。

　　张玉芳说，他们是安徽阜阳人。10多年前，安兴贵就患上了一种不知名的病，除了不能走路，生活也不能自理，几近瘫痪。去了七八次医院，花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每家医院的诊断结果并不一致。

　　“据说是小脑萎缩引起的。”每天，他都得吃药，身体不舒服时，隔三差五要去挂吊瓶，一个月得花上千元钱。三轮车车头的小篮子上，绑着三小袋药，里头有三盒天麻胶囊，“老安一天要吃三次药，一次六粒”。

　　走投无路时，张玉芳对老安说：“我出去找点事做做吧，赚点钱。”9年前，她搀扶着丈夫，到金华来投奔子女，彼时他们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已经在金华打工两年有余。

　　“子女都不容易，我不打算依靠子女。我有手有脚能蹦能跳，好好的，能干活养活自己。”张玉芳很要强，她并不希望自己和丈夫的到来，给子女造成很大的负担。

　　35岁的大女儿安春莉，在河盘桥附近的辣椒厂工作，收入2000多元，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是打工者，收入不高，膝下都有子女，生活压力都不小。

　　“为了能有钱给老安治病，我就想着去赚些钱，再苦再累也值得。”自己没什么别的本事，怎么赚钱？张玉芳就买来一辆人力三轮车，去捡废品。西关附近每一个垃圾桶，她都不放过。夏天恶臭扑鼻，冬天寒风刺骨，纸板箱、饮料瓶、易拉罐，只要是能换钱的东西，都是她眼中的“宝”。

　　这几天的清晨，路上结冰，废品堆都被冻得硬邦邦，她在垃圾桶里费劲地扒拉。每天，她都要拉好几车废品回家，小女婿常贯明会帮她拿去卖点钱。

　　这样的场景，让很多市民动容

　　今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好几场雪。早上7点，出门之前，她要给老安穿上一件厚厚的黑色棉衣，系上一条蓝色的棉毛围巾，这些行头都是好心人送的。

　　张玉芳自己没有围巾，穿的衣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三轮车上有一个伞架，碰到猛烈的雨雪天，就给老安穿上雨衣，这是丈夫专属的东西，她自己不曾有。雨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依旧顽强地在风雨中穿行。

　　老安分量很沉，带上他出门捡废品，脚下的踏板像是跟她作对似的，不听使唤。去年换了电动三轮车，才省力一些。老安个头很大，小小的三轮车，后头坐个人，占去了大半空间，一个便壶搁在一边。张玉芳只好把捡来的废品堆在他的脚边，挤一挤，拼命节省空间，装满一车就往回拉。“没有办法，子女都出门上班，老安在家没人管，万一跌倒了怎么办？我不放心。”

　　更可怕的是老安的空虚。小女婿常贯明说，一开始，老安待在家，子女陪着聊天，聊个把小时还好，时间再久一点，他会觉得无聊，没有话讲，就又吵又闹，想去外面看新鲜。

　　哪怕自己再累再苦，张玉芳也依他：“你想去看什么，我都带你去。”老婆在前面骑车，老公坐看朝夕，两人形影不离走四方，河盘桥、山嘴头、湖头村、西关……不大不小的金华城区，她带老安转了个遍。有几天不出门，她也推着轮椅，陪老安出去走走。

　　守着老安，每到一处，她下车捡废品，老安坐在车上，默默地看着。许多金华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无不动容。从每个人惊奇的眼神中路过，她赢得一片赞扬。

　　“他们见我拉着老安，还要捡废品，都主动把废品送给我。有一位小区的居民住在四楼，见我辛苦，就把废品打包扔下来给我，省得爬楼梯。”张玉芳说。

　　带老安出门，麻烦事的确不少。他要大小便，张玉芳不得不停下来，先伺候他解手。一不小心，他便拉在裤裆里，她只好折返回家，给老安擦完身、洗完衣服后，又重新上路。有一次，老安在车上坐着坐着，打起了盹，不知不觉从车上摔下来，可把她给吓坏了。一男子开车路过看到，帮忙把老安扶起来，还问：“有没有摔伤啊？”男子留下了100元钱，让她带老安去医院检查检查。这桩事，把张玉芳感动哭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去很远的地方捡废品。

　　老安坐不住，常趴在自己腿上，脊椎弯了，连衣服都很难穿。张玉芳看着心疼，她安慰老安：“忍忍吧，你得吃药吊瓶，不捡废品，怎么过日子？”

　　“谁能告诉我，老伴得的什么病？”

　　自从老安患病，10年来，张玉芳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吃完药，10点睡觉，次日1点老安就醒了，便再也睡不着。每天睡三四个小时，是张玉芳再正常不过的生物钟。

　　玻璃瓶2分钱一个、可乐瓶5分钱一个……废品的价格，张玉芳烂熟于心。风里来雨里去，一天忙下来，最好的时候，也只能赚20多元钱。赚的钱，基本给老安吃药吃掉了。去年，家里跑进来一只金毛，有人说能卖好多钱。她通过电视台，物归原主。

　　灶头，放着两棵白菜，是邻居拿来的。平时，她给老安吃馒头、面条，偶尔去菜场割三四块钱的肉，自己舍不得吃，给老安炖了炖，热气腾腾地端给他。屠夫卖剩下的一点猪肝，她要来，给老安改善伙食。床头放着一个苹果：“老安晚上要吃。他要吃点水果，不吃的话大便拉不出来。”“你吃吗？”“我不吃，我是好好的人，吃什么都好。”

　　老安见妻子看着他吃，就说：“你也吃！”张玉芳把碗推回去：“你吃吧，我吃过了。”吃晚饭时，老安呛着，全吐了出来，张玉芳熟练地在他的脖子上摸一摸，后背敲一敲。

　　常贯明说：“岳父胸口难受，一难受就着急，一着急就骂人。我岳母很委屈，还是要顺着他，一个劲安慰‘好，好’。”

　　“老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张玉芳坐在废品堆旁的小板凳上，眼睛里全是泪水，她有些抱怨命运的不公：“老天爷不应该让我的生活这么难，这么难……”她爱这个男人，即便是长年捡废品，落下了高血压、关节炎、面瘫的毛病，由于睡眠不好，左眼经常抽搐。她依然无怨无悔，家里唯一的家当，是老安的轮椅，价值850元。

　　结婚25年了，有超过1/3时间，都是眼下的景况。“老安身体好的时候，我俩感情可好了。”日子如此清苦，张玉芳不敢奢求什么，她最大的愿望，是帮老伴查出病因，对症下药。

　　张玉芳说，她有时做梦，看见老安自己站起来了。那一刻，她无比幸福。

　　“谁能告诉我，老伴得的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