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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末,嘉兴、呼和浩特相继发生两起空巢老人在家离世、数日后在异地工作的子女才发现的事件。空巢家庭、独居家庭增多,折射出我国家庭小型化的趋势,并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
家庭是社会最基本的单元,承担着儿童抚育、老人供养等功能。家庭规模的变动,直接影响其功能的发挥。今年上半年,国家卫生计生委发布的《中国家庭发展报告》显示,我国家庭规模日益小型化,平均家庭户规模降至3.02人。
-“一大家子”渐成过去
我国约有4.3亿户家庭,平均户规模3.02人,1—2人户的微型家庭占全部家庭数量的近40%
“一大家子,已经是父母那一代人的记忆了。上一代人普遍都有兄弟姐妹,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六七口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情况很常见。”在北京工作了十多年的刘宏说,“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三口之家,甚至一两口人的小家庭成了主流。我就是这样的情况,我在北京成家立业,有了稳定的三口之家。父母两个人还是生活在福建老家。”
常年在外务工的农民工,对家庭状况的变化感受更深。雷浩在郑州务工多年,“我和老婆在郑州这边打工,自己的家也就安在这边。孩子在山西农村老家由父母照顾着,平时会给老家寄一些生活费,一年也就回去一两趟。对孩子来说,山西是爷爷奶奶家,父母家就是我们打工的地方。”
类似于刘宏、雷浩这样的情况,在全国不在少数。今年上半年,国家卫生计生委发布首个《中国家庭发展报告》,指出我国约有4.3亿户家庭,家庭规模日益小型化,平均家庭户规模为3.02人。
根据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我国的平均家庭户规模一路下滑。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家庭户平均人数基本上保持在5.3人的水平上。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人口变化,家庭户平均规模开始缩小,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家庭户平均规模缩小的趋势更加显著:1990年缩减到4.0人,2010年缩减到3.1人,2012年进一步缩小为3.02人。
伴随着家庭户规模的不断缩小,家庭户构成也不断变化。2000年以来,1—2人户微型家庭数量大幅增加,2000年微型家庭占全部家庭户的1/4,2010年时已接近40%;3—4人户小型家庭户数量明显减少,4人户的数量从7822万减少到7060万;5—6人户中型家庭占比下降,占全国家庭的比例从18.7%下降到14.2%;7人及以上大型家庭户数量继续减少。
“一个人的家也是家。”孟女士是在一家北京高校任教,39岁的她至今单身。“每次同事聚会结束时,我说要回家,总有人打趣我,‘你一个人住、叫什么家呀’。我不愿多解释,但我觉得,我在自己的房子里住了十多年,温馨舒适,怎么就不叫家呢?”
家庭小型化的同时,家庭类型更加多样化。卫计委的调查显示核心家庭(一对夫妇与其未婚子女组成)比重持续下降,独居老人比例有所升高,单亲家庭、丁克家庭、隔代家庭等快速增长。流动人口举家迁移的趋势日益明显,流动家庭和留守家庭大量出现。
-人口流动加剧家庭小型化
2000年以来,生育率下降对家庭户缩小的影响减弱,大规模人口迁移成为家庭规模缩小的重要推力,经济发展、住房改善助推家庭小型化
家悄然变小,背后的因素是什么?
“对我家而言,一方面是因为计划生育的原因,我和老婆都是独生子女,也只生育了一个孩子,”刘宏说,“另外一方面,我选择离开老家在北京工作发展,经济条件又不允许我把老人接过来一起生活。”
“住房改善,小家庭才能独立。”北京市居民刘大爷有两个儿子,上世纪90年代中期孩子们相继结婚,一直和刘大爷住在一起,最多时一套两居室住了3家7口人。十多年前赶上拆迁,一套市中心的老房子换成了四环外的两套新房,两个儿子各自搬了进去,全家又凑钱给刘大爷在五环边买了房。“有了房,各家住各家,家庭规模不就小了吗?”
“家庭户总人口数的下降和家庭户总数的提高都会造成平均家庭户规模变小。”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宋健说。总体来看,中国家庭户规模变小的原因集中体现在三方面:其一,现代化进程影响了人们的思想观念,个人的独立性凸显,同时职业流动性增加,家庭成员间的空间距离变大,年轻人更可能离开父母独立居住,一人户、“空巢”家庭和“纯老户”数量、比例均会增加。其二,城镇化进程中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入城市,形成了“流动家庭”和“留守家庭”,客观上增加了家庭户数量,降低了平均家庭户规模。其三,经济发展和住房制度改革使人们有能力、有可能拥有多套住房,实现代际间的分居。这三方面的因素使家庭户数迅速增加,同期计划生育政策降低了人口生育率,每个家庭中的孩子数量减少,家庭户规模也就变小了。
国家卫计委家庭发展司负责人表示,家庭户规模小型化是社会、经济、文化、人口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人口变化的角度看,结婚年龄的推迟、不婚率和离婚率的提高、低生育率、寿命的延长、人口流动等都导致了家庭户规模缩小。“2000年以来,生育率下降对家庭户缩小的影响正在减弱,持续的大规模人口迁移流动正在成为家庭规模缩小的重要推力。”这一点在农村表现得尤其明显,其家庭小型化速度较城市更快。
中国家庭未来发展的趋势如何?卫计委家庭发展司的负责同志表示,从家庭类型来看,直系家庭(由父母同一个已婚子女及其配偶和子女组成的家庭)的数量和比重都将出现显著的增长;从家庭的生命周期结构上看,空巢期来得更早并且持续的时间更长。
随着“单独”二孩政策的启动,部分家庭会按照政策生育第二个孩子,这会不会让家逐渐变大?宋健表示,计生新政有助于提升全国家庭户类型中4人户的比例,但这类家庭仍较有限,不会促成全国家庭户规模的显著提升。
-家庭变小,老年人受冲击更大
公共服务应该适应家庭功能社会化的趋势,鼓励老人与子女同城就近居住,构建满足需求的家庭服务体系
家变小了,也好也不好——不少人对家庭新变化表示纠结。
“与父母住在一起,生活观念、作息习惯不同,有时候摩擦难以避免。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我觉得更自由些。”刘宏说。但是,随着父母年龄渐长,他也开始担心父母的日常生活。“现在父母还能够照顾自己。过些年,他们身边总得有人照顾,我工作又没法脱身,还没想好以后怎么样。”
“家庭规模小了,日常生活的自主性更强。不仅年轻人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很多老年人也觉得只要有条件还是自己单住自在。不过,也会有些新问题。”赵女士家在北京,儿子从国外留学归来选择在上海就业、成家,“3个月能见一次面就不错了,有时候挺想孩子的。”老父亲年过80,却不愿意住到女儿家,“我自己每隔一天去看一下,比较累、也操心。”
“家庭户规模的大小,既可能体现为一定的家庭结构下孩子数量的多少,在中国的现实情境下,更可能是家庭结构的复杂与否,如是否与老人共同居住等。”宋健说,家庭户规模直接影响家庭功能的发挥。家庭作为家庭成员共同居住生活的单元,成员之间彼此互助,有助于减轻个人负担,在精神上获得慰藉;但关系处理不好,也会形成家庭问题。因此家庭户规模应该适度,适合不同年龄人群的需要。
“我国家庭户规模变小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时代的进步,反映了家庭成员间独立意识的提高和住房条件的改善。”宋健说,但家庭户规模变小对于不同年龄人群的影响是不同的,尤其对于老年人的负面影响是比较显著的。因为家庭变小伴随着人口老龄化,家总体上在“变老”,这就对养老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宋健认为,不管家庭规模怎么变,子女应尽到对老人的赡养义务。同时,公共服务应该尽快适应家庭功能社会化的趋势,一方面加强为老服务,满足老年人在日常生活和医疗保健方面的需求;另一方面应该平衡年轻人的工作家务负担,通过社会化服务减轻青年人群在子女入托、家务劳动等方面的负担。“应鼓励与子女近距离居住的住宅建设;取消户籍限制和异地就医的障碍,使家庭成员尽可能同城、就近居住,以便相互照应。社会舆论应意识到家庭户规模变小的时代趋势和积极意义,大力倡导上述的社会服务和制度建设。”
国家卫计委家庭发展司的负责人也表示,国家将更加重视家庭的基础性地位与发展需求,从多方面为家庭提供保障。包括:推进家庭发展政策的适度普惠性,为一般性家庭提供普遍的支持,加大对高风险家庭的支持;根据家庭的变化趋势以及家庭功能的弱化情况,有针对性地对家庭给予支持;以政府为政策主体来建立、实施和拓展家庭服务体系,充分调动、整合市场和社会组织的力量,构建满足需求的家庭服务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