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的人砸坏了婚姻登记处的牌子
在办理业务时,张岚的一些同行重申婚姻法的有关规定,试图为离婚者调解,有人反问:“婚姻法有哪条规定你调解了?”“我不用,快点,事儿挺多的。”
婚姻登记员只能从言谈举止中猜测离婚夫妇的“真假”。在正式的离婚材料上,几乎所有为买卖房屋离婚的人,填写的离婚原因都是“感情不和”。只要证件齐全、协议无漏洞,任何人无权干涉他们的自由。
一个棘手的问题是,很多人按照银行和房管局工作人员的要求,到婚姻登记处来“改证”。
由于早些年的婚姻证件为手写,有的出现音同字不同情况,或者出现笔误,与户口本的名字对不上。这些人被房管或银行工作人员要求,可到婚姻登记处去修改证件信息并重新盖章。而按照规定,国家证件一旦修改,就意味着失效,民政部门无权更改。登记员们只能一遍遍解释。
在此情况下,天津市滨海新区大港婚姻登记处的牌子被着急的人们给砸坏了。这是一家行风评议先进单位。如今,那面象征着文明服务的荣誉牌已经不知去向。
一位工作人员说,此事反映出国人追逐利益有多么迫不及待,法律意识多么淡漠。关键时刻,绅士和淑女风度下的本性流露无遗。
在刚刚过去的离婚高峰期,很多年轻的女婚姻登记员都被人气哭过。她们为了减少去厕所的次数,连水都不敢喝,有时中午顾不上吃饭,傍晚也无法正常下班,可还是应付不了那些急切的离婚者。
天津还有市民去找民政部,要求民政部承认在结婚证上改名字是合法行为。
婚姻登记员们的另一个顾虑是,一些人要求修改证件,是不是钻政策的空子。张岚对记者说,目前“市场”上做假离婚证的印模,就算是业内人士目测,也分辨不出真假。
张岚本人在看房时,就曾遇见热心的房屋中介,劝她为了突破限购政策,可以办“假离婚”。这位婚姻登记工作者很好奇怎么办,中介则神秘地说:“您把钱给我,我就能给您办。”
天津一位房地产业内人士说,前段时间,置业顾问之间最流行的一句话是:“你又给弄离一个。”
“为了房子离婚,我会瞧不起自己的婚姻”
“离婚”,是31岁的王英最近听到的高频词汇。“国五条”颁布后,在天津医科大学工作的王英着急买一套二手房。从她看房开始,直到签订合同之前,中介一直在劝她和丈夫离婚。她拒绝了。
王英买的是一套85万元的二手房,使用公积金贷款。由于已有一套住房,二套房的首付是5成,42.5万元,但她起初准备的首付款是30万元,存在十几万元的资金缺口。当时,中介公司经理对她和丈夫说,你们去办个离婚证吧,离了婚就算买首套房,就不用跟别人借钱了,契税能够降低两万元左右。当时,天津市的“国五条”细则即将出台,王英听到为买卖房子而离婚的风声,感觉“人心惶惶的”。
在银行排队取号时,王英的丈夫突然对她说,要不咱也办个“假”离婚,就不用借钱欠人情了。
可王英最终还是选择借钱凑齐首付,谢绝离婚。她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自己不是害怕离婚的风险,而是出于一种“精神洁癖”。“我把婚姻看得比较神圣一点。”
“我觉得婚姻虽然只是一张纸,但是,是一个承诺,不是金钱能够兑换的”,她说,“离婚没有真假之分,离就是离。为了这个理由而离婚,我觉得我会瞧不起自己的婚姻。”
在王英看来,不管房子对现实生活有多大价值,婚姻始终是个基础,应该在此基础之上考虑买房的事情。如果离婚了再复婚,她会觉得婚姻有瑕疵,而且这个瑕疵会一直存在。因此,她宁可不买房子,也不会离婚。
王英认为,为房子离婚的人,是在用有形的利益来衡量婚姻的无形价值。在她的婚姻观里,婚姻的价值“别说是房子,什么物质利益都不能交换”。
但另一方面,王英又同情这些离婚者。她说,这本身是被迫的、很可怜的群体,是“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如果有很多钱,谁会拿婚姻开玩笑?”
作为婚姻登记工作者,张岚一方面认为,这波离婚潮折射出国民的素质有待提高,国家的诚信体系迫切需要建立;另一方面,她也感慨,走到这一步的多数人是无助的。真正的有钱人,不必考虑首付和房贷的问题。
张岚还向记者指出,国家不能只是要求国民提高素质,在制度设计上应该更加科学,避免造成“次生灾害”。如今的社会管理“不再是各个部门单打独斗”,国家政策的制定,“牵一发动全身”,考验着政府的智慧,各个部门一定要联合起来。
婚姻登记处正成为折射社会变化的一个窗口。这些年来,不仅是楼市政策,低保、户籍、计划生育等政策,都容易成为酿成婚姻悲喜剧的催化剂。天津30岁出头的年轻人孙雅彬一言以蔽之:“政策的背后是中国的利益格局;离婚的背后是中国人的性格和信仰。”
在关注假离婚现象的谢百三教授身边,就有人办了“假离婚”。那是一对上海的公务员和教师夫妇,因为担心房价要涨,孩子将来买不起房,他们不久前假离婚买了一套新房。这对夫妇对谢百三解释,“躲税,买新房,真没办法”。不过,他们的婚姻状况,从孩子、同事到左邻右舍,无人知晓。得知此事,这位经济学家“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