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怎么了?余家代代勤扒苦作,家里一直还算宽裕,但余友珍从不停歇。她记住了一句老话:不怕家里穷,只怕出懒汉。这些年,身边时时有人发了财,稳得住与稳不住的都看得见。还建以后,走什么路的都有,有些年轻人,没吃过苦,也没见过钱,无所事事的有,好吃懒做的有,赌博的也有。
儿子有两个月在家待业,余友珍吓得要命,天天逼他去找工作:“我这个做老娘的,这么大年纪,3点钟起床扫大街。你做儿子的,好意思成天在家睡着?”
如今,儿子在做司机,女儿在影城工作,做的不是什么大事,但各自成家立业,余友珍很满足。
但最近,出了名的余友珍轻松不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又没做么事,又不想名不想利,为什么那么多人议论我?
说来难以置信,被报道了十多天,她一篇完整的报道都没看过。
不看也躲不了。不断有人打电话来,儿子也总在家里说。走在村里,也有人说,乌龟有肉在壳里,几十岁的人了,不晓得财不露富,出那个风头搞么是?
生活不是穷与富,而是苦与乐
余友珍性急,跟人说话时,急着去干活,跟同事干活时,急着干重的,说起成名的烦恼,她像连珠炮一样滔滔不绝:
——你们总问为什么有钱还扫大街,那是你们不了解扫大街的。你们有没有上过早班?半夜的大街上,路灯亮亮的,远远的,没车,没人,又空,又安静,就我们几个,沿着大街,一路扫,一路说,一路笑,有时还唱,声音可以传好远。我们就像大街的主人,真的是很快活。
——你半夜开着三轮车去收过大粪吗?我收过,从东湖村到武昌中华路,一个公厕接一个公厕地收,挑一百多斤重的粪桶,挑半里路再装到车上。回到家,孩子一围上来我就赶紧推开:“走走走,妈妈身上臭。”
——你试过到山上运石头盖房子吗?我们盖的第一栋房子,自己下墙脚,自己挑砖。100多斤的大石头,撬起来,往山下推,再用绳子一绑,大木头杠抬上车。砖,2分半一块,一块块全是自己搬,自己运,自己垒。老房子是我们一手垒起来的,住了那么多年,拆的那天不敢看,鼻子酸酸的直掉眼泪。
——你试过大雪天去菜园摘葱卖吗?半米深的雪,还有冰,摸黑光着手扒开,大蒜、芹菜、葱,一把一把抠起来,就着冰水,洗好,装车,骑去菜场。家门口是个小坡,几百斤的车子,怎么也骑上不去,把上小学的儿子喊起来,推一把,上坡。
——你夜里去田里捉鳝鱼吗?黑漆漆的,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一条大蛇突然从脚边擦过,吓得人一颤一颤的。
——有人瞧不起扫大街的,你们知不知道夜里这条武汉大道有多美?我扫了14年大街,它从前有多少坑,多少个凼子,就像自己伢一样清楚,大街没有生命吗?它会长,会难受,会自在,它有皮肤,有温度。
——扫大街当然也苦。有时劝别个不要扔拉圾,别个理都不理:“我不丢,你有么事做?”有一次,一辆的士车轮压住了一些垃圾,我让司机往前牵一点,司机破口就骂:“你个扫大街的凭么事指挥老子?老子就不走!”同事看不过眼,跟他吵:“扫大街的么样了?她的钱拿出来可以砸死你!”我不好意思,把她拖开。
——苦怎么了?有苦才有乐。我不觉得房子有多了不起。过日子,又不能抱着房子过,为什么有了房子就不能扫大街呢?
——前一段,整天有记者找,我不知道见了记者该说什么,见了领导该说什么。我就是个农村人,人一多,就说不出话来,只好请假,不上班,但是不上班闷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