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她做了一件事让自己后悔一生
昨天,她写下一封道歉信委托本报完成心愿初恋,对不起
“我想给一个人道歉,但不知道怎么找他,我、我对不起他……”昨天,重庆晚报24小时新闻热线966988传来一个欲言又止的声音,求助者自称名叫张敬德,今年已经68岁。道歉的想法,在她心中已埋藏了50年。
然而,对于给谁道歉、为什么对不起他,老人却欲说还休,只是一再表示,如果不道歉,下半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昨天,重庆晚报记者来到了张敬德老人居住的沙坪坝区中梁镇石院村13社,揭开了她埋藏心中半个世纪的秘密。
50年前收到远方来信“你长得像一朵花”
昨天下午,重庆晚报记者刚到张婆婆家,她就急忙迎上前:“终于把你们盼来了。我要给他道歉、我要给他道歉……”一句话,重复了3分钟之久。眼看张婆婆情绪实在太激动,重庆晚报记者不得不从中打断,安抚她的情绪。10多分钟后,张婆婆的心绪才基本平静。
重庆晚报记者看到,68岁的张敬德,身材匀称,一头黑发,晃眼一看像50多岁。张敬德的家,其实也是一间小卖部,十几平方米的店里摆放着一些小食品。桌上,一个黑色的小型收录机正在放歌,“多少爱会感动这一生。”张敬德轻轻哼唱了一句,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每当听到这首歌,她就会想起他教她唱那首《小小荷包》的情景。
“我想给初恋写封信,一封道歉信,50年了,总是想想又放下纸笔。你们的到来,给了我勇气,我现在就把我的心里话写出来。”说完,张敬德趴在小卖部的玻璃柜上,朝天空望了望,用有些颤抖的手写下了第一句话:“胡洪堤,你好。”
时间仿佛回到50年前。
1961年,17岁的张敬德初中毕业,在璧山一个生产队做幼儿教师。因为性格活泼开朗,邻居阿姨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侄儿胡洪堤。
胡洪堤比张敬德大4岁,当时在大渡口区重钢火车组工作。二人分隔两地,于是双方父母建议他们先写信了解对方。
同年1月末,张敬德收到了胡洪堤的第一封信。信上,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不过,最吸引张敬德的还是随信附上的一张照片。上面的男子眉清目秀,高鼻梁,大眼睛。
张敬德马上回了信,寄了照片。没过两天,她收到了胡洪堤的第二封信。信上,他写了好多张敬德看不懂的词语,不过,有一句话张敬德看懂了,胡洪堤写:你长得像一朵花。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漫长的书信来往。
信中,胡洪堤会告诉张敬德自己工作上的开心事,烦心事。每当看到他开心,张敬德也会跟着乐上半天;每当看到他信里吐露的烦心事,张敬德就会想象他皱起眉头写信的样子。
第一个月,胡洪堤还称呼张敬德为张敬德同志。渐渐地,他对她的称呼变成了亲爱的。
7个月下来,他们之间的信有40多封。1961年8月,胡洪堤的一封来信彻底点燃了张敬德的心火:亲爱的,过两天我要来璧山,想给你带点礼物,你看你需要什么东西?
张敬德本来不想要,可实在拗不过,于是回信称,带几块肥皂就行了。寄出这封信后,张敬德感觉胡洪堤正慢慢向她走来。
沿着弯弯曲曲小路回家
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写完第一句话,张敬德放下笔,用手托着腮帮,时而闭着双眼,时而朝远处望去。几分钟后,她才再次提笔,“我是51年前(跟你)交过朋友的人,名字叫张敬德。这次是我想和你说一声,当时你离开璧山时,我没有送你,现在回想起真是对不起。现在你还好吗?你能原谅我吗?你的全家人都好吗?妻子和孩子们都好吗?”写完这几句话,她再次放下笔。重庆晚报记者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思绪再次回到50年前。
在胡洪堤的姨妈家,张敬德偷偷打量“亲爱的”,1.75米的个头,样子比照片还好看。
两个年轻人在长辈面前很拘谨,都不敢正眼看对方,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当胡洪堤把一堆东西推到张敬德面前,她吓了一跳,她让他买几块肥皂,他买了几十块肥皂香皂,还有很大一包胡豆。
第一次见面就拿人家这么多东西,张敬德不住推辞。可胡洪堤很坚持,一定要她收下。
那天,胡洪堤把她送回了家。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他们谈了很多。他说妈妈喜欢她,还说她每封信都问他的家人好不好,是个有孝心的女孩。他还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以后不要怕任何事,家里有他吃穿不愁。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就成了他俩的诀别。
花儿开了人却老了
只想亲口对他说句对不起
在张敬德的小卖部,重庆晚报记者看到了梁实秋写的《雅舍小品》。张敬德说,她后来有了看书的习惯,也是受到胡洪堤影响。“他是个有文化的人,和他通信的时候,他也会介绍书给我看,这个习惯就渐渐保留到现在。”翻开《雅舍小品》,张敬德指着《时间即生命》这篇文章说:“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话:没有人不爱惜他的生命,但很少人珍视他的时间。”
张敬德说,被浪费的时间已经过去,回不来了,她要学着珍惜现在的每一天。于是她接着写:“过去几十年了,这次别的没有什么,只是想找到你后,能互相吹一下这几十年是怎样过来的。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
落款时,张敬德若有所思,最后落上“女朋友张敬德”几个字。重庆晚报记者看到,张婆婆笑了。
50年前一幕,重新回到眼前。
见到胡洪堤第二天,张敬德又来到了胡洪堤的大姨妈家。一进门,她感觉气氛不对。
胡洪堤看到她来了以后,浅浅搭理了一句。突然,他说:“大姨妈觉得你很贪财,不该拿我的肥皂和香皂。”
听到这句话,张敬德气得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哭,觉得受了莫大委屈。
回到家,张敬德找出胡洪堤寄给她的信,一把火全烧了。
当看见书信与照片化为灰烬,张敬德心疼得流泪,但当家人问起,她还是嘴硬地说:“烧了好,烧了干净!”
第三天,胡洪堤托自己的外侄告诉张敬德,他要回重钢了,希望张敬德能送他到车站。
“不送,你还要告诉他,我和他再也不会有联系了!”张敬德说。
傍晚,胡洪堤的外侄又来找到张敬德,“你晓不晓得,胡洪堤今天没看到你,好失望,他上车的时候还在到处望你。”
“你可能误会他了。”外侄接着说:“胡洪堤说那天的话他没说完,虽然他大姨妈说你不对,但是他没觉得你不对,以后你要啥他会尽量满足。他还说他会等你,3年、5年都等你。”
听了胡洪堤外侄的话,张敬德哭了出来,嘴上还是说都是胡洪堤的错,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就这样,张敬德与胡洪堤没再联系。几个月后,张敬德嫁到了沙坪坝区中梁镇石院村13社,与一个姓刘的庄稼汉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去年,刘老汉去世了,张敬德一个人在村上,想起了很多往事。其中就有胡洪堤。这些天,她总是不断想象胡洪堤在车站失望的神情,想起心里就痛。
130多字写了10分钟
130多字的一封信,张婆婆停停顿顿,写了10多分钟。
“我也不晓得给自己定下的称谓———女朋友,对不对。”张敬德指着落款说:“准确地说,我是他的老朋友,但是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又不断地回忆起以前给他写信的场景……”重庆晚报记者看到,此时的张婆婆,似乎变了一个人。脸红红的,又开心,又有不舍。
张敬德说,自己决绝地对待胡洪堤,烧了信,拒绝送他,她一辈子都后悔。
昨天,张敬德抚摸着自己在院坝里种的鲜花说道:“花开了,人却老了。写完道歉信,我的愿望达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想亲口对胡洪堤说一句对不起。若能见面,只想与他像老朋友一样,聊一聊几十年的人生,若不能见面,也祝福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