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影”
大陆地区仅存陆丰一处硕果
“各地影戏的存活情况很不均衡”,康保成指出,“在陕西的关中地区、陇东南地区、山西部分地区、河北唐山周围、辽南地区及豫南、湘中的一些地方,皮影戏还相对活跃。但在整个西南地区则非常萧条,我们的调查人员在一个月中没有看到一场自然演出。华东、华南地区也很不乐观,著名的潮州影,在大陆只剩下名存实亡的一个专业团和一个业余班。”从总体上看,中国影戏处于一种相当濒危的局面中。
以“本乡本土”的“潮州影”为例,据主持这一调查的邵琪瑛博士的说法,目前在大陆地区,仅得广东陆丰一地犹存,已经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此外在海峡对岸的台湾地区,仍有保存和创新。而这一系统中曾盛行一时的闽南影戏已经“日趋没落几近消亡”,潮州影戏“逐渐为铁枝木偶戏所取代”。
即使陆丰皮影,现在的情况与盛时也远远不能相比。陆丰皮影有古代闽南语系的基因,又得海陆丰民间习俗的孕育,唱腔音乐丰富,地方特色浓厚,绘画、雕刻精致,表演生动逼真。1957年成立的专业皮影剧团——陆丰皮影剧团曾在国内外的多次演出中创下极佳口碑,却在上世纪80年代末之后面临着很大的生存危机,经费缺乏,设备难以更新,不少骨干演员转行,另寻门路,不得已形成一种特殊的演出方式——“有演出任务临时集中,演完后解散,各奔前程”,如获评“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称号的陆丰皮影第五代传人蔡锦镇早在1991年便开始在深圳做生意,只有演出时才回来帮忙。
民间业余戏班的景况也不景气,“陆丰市南塘镇环林村的卓家皮影戏班是唯一还在演出的业余戏班”,但自老辈演出名家卓幼儿离世后,“剧目和技艺大都失传”。而南塘镇新墟的皮影世家蔡娘仔也曾向调查人员表示:“过去是一日阉九猪,现在是九日无猪阉,而当年演出是没有停止的,正月做起,直到三月才少一些。终年不停止。”而随着这位擅长皮影操纵,“一个人能演生、旦、净、丑等各种角色,边操纵影偶,边唱、念配音”,过去常常一个人包整晚戏的老人的辞世,“潮州影”又少了一位全能的骨干。
另一方面,“观众结构的严重失衡以及欣赏群体质量的下降是影戏所普遍面临的问题”,河北、北京调查组的组长郑劭荣博士指出,“老年男性是影戏观众的主体,他们是能看懂影戏,真正喜爱影戏的群体;其次以儿童居多,严格来说,他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戏剧观众,因为他们还不能理解和领略这一民间艺术的内涵和趣味,尚停留在看热闹的层面。”
思考:
云梦、台湾影戏兴盛值得借鉴
皮影雕刻一枝独秀秘密在哪?
在影戏似乎是“全方位”的退却中也有一些相反的例子。调查人员在湖北发现,近年湖北仙桃、天门、云梦、安陆等地的皮影演出仍很兴盛,尤以云梦为最。特别是,云梦现存的影戏茶馆均是改革开放后形成的。调查人员李惠指出:“茶馆影戏在影戏茶馆一年三百六十多场的演出状况,使其在包括演出体制、影偶制作、剧本剧目编排、茶馆运行方式等多方面都较传统云梦影戏和湖北影戏有改革与创新。”据说在云梦县20台影戏茶馆中,每天来看影戏的观众有上千人。
在台湾地区,随着1984年“文化资产保存法施行细则”的生效,遴选出了影戏界的民族艺师和薪传奖得主,为影戏的传承奠定了基础。1994年,高雄成立了全台唯一的皮影戏馆;校园纸影戏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广与弘扬,比如培养影戏“种子教师”,组织学生观摩比赛等。给影戏带来了蓬勃的朝气与发展的潜力。康保成也谈及自己在台湾看影戏的经历:百来人的表演厅中坐了五六十人,上座率可观,而且不少年轻人。演出使用了许多声光电等现代手段,以适应现代观众的口味。但在他看来,这些现代技术用得有点儿“过了”,会不会影响到影戏本身独特的艺术韵味?都值得进一步探讨。
郑劭荣也指出,近几年,不少民间戏班为了扩大观众群体,纷纷瞄准城市乃至海外市场,艺人们热衷去公园、旅游景点演出,或者为各类公司的商业活动造势,“诚然,从经济发展看,城市化、都市化是一种趋势;从戏曲史看,许多地方剧种在农村萌生后,都要进入城市以寻求提高”,但原本就是宋元时期都市娱乐文化高涨产物的影戏要重返都市却并非易事,因为,“作为长期根植于农耕文化土壤之中的影戏能否真正获得现代都市民众的认同和领悟?如果他们纯粹出于一种猎奇的心态去观看影戏,恐怕并不能真正体味到影戏艺术的精神和神韵。”
值得一提的是,影戏艺术的一个分支——皮影雕刻近年来却是一枝独秀。调查人员孔美艳指出,“当代皮影雕刻大师”赵翠莲的作品曾被多国博物馆收藏。同时这也带来一个疑问:作为影戏艺术核心的“表演”部分,是否被相对淡化了?毕竟“连赵翠莲本人也承认,自己虽然在皮影雕刻方面技术过硬,但在表演水平上,与当年的影戏艺人已无法相提并论”。影戏发展的一种可能是:将不再是一种完整的小戏形态,而是以片段、模仿性的表演作为兜售皮影雕刻作品的宣传广告,从而蜕变成一种以戏曲人物、故事为主要表现内容的专供展览、装饰和收藏的平面雕刻艺术,其表演艺术则逐渐消失甚至彻底泯灭。这会是重新“进城”后的皮影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