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台湾朋友介绍,在当地有一种现象很普遍。如去餐饮店“点餐”,服务员会热情地对你说:“很荣幸为您进行一个点餐的动作。”到理发店里“洗头”,理发师也会详细地跟你介绍:“在理发的程序里,先为您做一个洗头的部分。”类似的言语现象,几乎成为人们追逐的一种“时尚”,经常在台湾广播、电视、报纸等媒体上出现。
前不久,台湾某家报纸将这种啰唆、累赘、不合常规的病态表达,称为“语言癌”,并说这种“语言的癌细胞”不断增生,已经“扩散到大众口中”,“入侵到标语、告示及媒体上”,并“从口语内化为文字语法”。
那么,这种“语言癌”,大陆有吗?当然有,整个华语圈,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
前不久,我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语言学前辈。他说曾有一位年轻学者,拿一篇论文来“请教”。文中出现了“本项”“喻项”“系项”等诸多“新提法”“新概念”,从“客体”说到“主体”,从“实相”说到“心象”,“洋洋洒洒”数千言,表述艰涩难懂。前辈硬着头皮看完后发现,文中谈的其实就是“比喻”这种修辞格,所谓的“本项”“喻项”“系项”就是人们熟知的“本体”“喻体”“比喻词”。真正的新思想,有时确实需要新概念来表达,过去以及现在一些大师级学者,就在这方面做出了典范。但这位年轻学者所为,显然不属这种情况。
通俗的话晦涩地说,简单的道理复杂地讲,熟悉的知识陌生地介绍,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成为一些学者追逐的“时尚”。选用别扭、拗口的生僻语词,自创生涩难懂的概念,组织复杂冗长的句子,几乎已成为现在学术论文的“文风”。有人讽刺说,不把“小鸡”说成“小鸡”,而说“鸡的幼体”,不把“散步”说成“散步”,而说“比爬行快比跑步慢的无目的的行走”,不把“饿”说成“饿”,而说“肚子里有一种想进食的生理反应”,不把“疮”说成“疮”,而说“皮肤上一个发生病变的突起”,是当今某些学者显示水准的手段。
这些现象,难道不是“语言癌”的症状吗?
“语言癌”的病因很复杂,要对其进行准确的病情“诊断”,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笔者拟从两个角度做简要分析。
从语言角度看,余光中先生认为,“语言癌”现象和中文的“恶性西化”有很大关系。他说,“大家只顾学英文、看翻译小说,不再看用字精简的中文经典,结果英文没学好,却把中文学坏了,化简为繁,以拙代巧,加上电视、网络推波助澜,讲病态中文变成时尚”。这种说法很有见地。英语中有have、do等助动词+动词不同形态的结构,把“吃饭”说成“有吃饭”,把“看书”说成“做了一个看书的动作”等等,可能就是英语类似结构的蹩脚模仿。除了这种“恶性西化”以外,笔者认为,可能还有“积非成是”的误用、网络语言的冲击,以及所谓“学者”自作聪明的“创造”,等等。
从心理角度看,导致“语言癌”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一是想表现出自己的“不同”,以期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语言表达上求“新”求“奇”,说出与众不同的话,显然能取得这个效果。有些学者在文章中运用“陌生化”的表述,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二是想表现出自己的“专业”,以期取得别人的信赖。言语表达,是社会生活的镜子,能折射出社会生活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能从服务员的用语推断服务的质量,能从产品介绍中遣词造句的方式推断产品的品质。他们是想通过貌似严密的言语表达,给顾客传递一个信息:咱们店里操作规范、专业,提供的产品、服务是优质的。
三是想表现出自己的“高深”,以期达到糊弄别人的目的。有些学者在论文中装腔作势,选用或自创晦涩、难懂的表述,就是要让人看不懂,想以此来掩盖自己“虚弱”的本质,实现糊弄读者、获取读者“非法认同”的目的。
“语言癌”的破坏性,绝对不可低估。
一方面是对语言“肌体”的破坏。汉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汉语之美,除了因四声而形成的“音乐美”之外,还在于它表情达意上的简练、顺畅。况且,还有许多“自以为是”的表述,根本就是一种错误表达,完全不符合汉语的运用规范。如果任“语言癌”肆意蔓延、扩散,美丽的汉语会遭到何种程度的破坏,是无法想象的。
另一方面是对社会“肌体”的破坏。语言不仅反映社会生活,还会影响社会生活。纯朴的言语,有利于形成纯朴实干的社会风尚;浮夸的言语,会让社会刮起浮夸虚假的歪风。不说“洗头”,而说“在理发的程序里,先为您做一个洗头的部分”,说到底是在用“表面形式”掩饰“实质内容”。故作高深,用拗口、别扭、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语说话、写文章,说到底是一种投机取巧的“蒙骗”行为,很难想象他会下苦功夫踏踏实实地做事情。如果任“语言癌”肆意蔓延、扩散,会给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也是难以想象的。
“语言癌”正在侵入整个华语圈,已经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笔者希望每个说汉语的人,养成朴实的话风、文风、学风,正确、规范、优雅地使用汉语,自觉抵制“语言癌”的侵入。同时笔者也希望有关方面,集中力量,调动力量,有效阻止“语言癌”的扩散,并加强研究,找到彻底医治“语言癌”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