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也可以建功立业。”孙伶伶态度坚决。
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时间真快,一晃4年多过去了。”
“听说你们都患上了高原病?”我问。
“其它病还好,就是痛风受不了。我的尿酸指标是常人两倍多。”马新明摇头叹息。
我的脚趾不由得抽了一下。高寒地区常年不出汗,容易得痛风病,我也患有此疾。虽然不算严重,但那切肤之痛,让我明白:“疼”与“痛”,是两个不同概念。
“我俩过去从没进过医院,进藏后,记忆力衰退,我患了溃疡性结肠炎,头发大把大把掉,都快掉光了。”孙伶伶摸摸脑袋自嘲道。
心理学家说,头发是女性最大的装饰物,女性最在意的是自己头发,也最舍得为头发花钱。
“你后悔吗?”我问孙伶伶。
“跟着他,哪怕去当乞丐也愿意!”孙伶伶望着丈夫,眼里闪着光。
马新明嘿嘿一笑,显得十分受用:“这话我最爱听!我还是穷学生时,她就这样对我说了。”
孙伶伶反唇相讥:“你现在不还是穷光蛋?”
我一瞥挂钟:已经凌晨1点半了。连忙起身,抱歉地说:“对不起,耽误你们休息了。”
“哪里,我们经常两三点睡。”马新明指指身旁的拉萨市委副秘书长、北京援藏干部孙德康说:“过会儿,还要商量几项工作。”
“我送你下楼,顺便到院里赏赏月,现在一定是个大圆盘了。”孙伶伶提议。
我们这才想起,聊得兴起,忘了这档大事。兴冲冲下楼,才发现雨正下得紧,哪有啥圆月!
虽然月未圆,但这个中秋最难忘。
9月9日中午藏餐馆阴
“三分钟”与“十年功”
孙伶伶的同事要读博,夫妻俩约几个朋友,中午为她饯行,马新明邀我同去。我求之不得,正好借机采访。
团结新村有家藏餐馆。4位客人如约而至,都是社科院同事。主角边巴拉姆,一位年轻女性,美丽质朴,也是当代西藏研究所副所长,将赴四川大学深造。她三言两语,概括出孙伶伶特质:敏锐犀利,知识渊博。
后来的台湾之行,更让边巴拉姆肃然起敬。2011年5月,应东吴大学邀请,西藏社科院组团赴台交流,她俩是团员。座谈时,边巴拉姆刚谈几句,就被对方一教授打断,引用境外资料,指责西藏破坏生态环境、压制宗教自由、不尊重藏族文化,气氛顿陷尴尬。
“这时,伶伶不慌不忙,从西藏特殊的婚姻习俗、藏语言文字推广、文物立法保护、西藏宗教活动、国家拨款修缮寺庙等方面,摆事实,讲道理,侃侃而谈,驳得那位教授哑口无言,在场的人连连点头。我听了也很吃惊,伶伶进藏不到一年,想不到情况这么熟悉,知识这么渊博。”
还有一件有趣事:开始,对方学者们以为,西藏贫困落后,代表团成员都是“土包子”,听说这4名成员中,有3人留洋而归,2人是洋硕士,十分惊讶,立马谦恭有加。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伶伶这份功力,与她的艰辛努力分不开。她一方面甘当绿叶,为他人做嫁衣裳,承担了大量的汉文版编辑、英文版创刊筹备工作,一方面又出了很多科研成果。”《西藏研究》编辑部副主任刘红娟钦佩地说。共事多年,她对孙伶伶成就如数家珍:已完成2项国家社科基金课题、3项个人主持课题、参与9项国家级及有关部门委托课题,发表及结项成果近百万字,在国家核心期刊及报纸发表10余篇学术论文及文章……
本来主题是饯行,在我诱导下,不知不觉,成了孙伶伶的总结会。这让孙伶伶发窘,频频支开话题。
临分别时,边巴拉姆与孙伶伶紧紧相拥:“伶伶,我会想你的!你要到成都来看我哦!”
说这话时,她的眼圈红了。
9月10日上午拉萨教育城晴
铁打的汉子
今年西藏气候异常,雨水偏多,拉萨持续下雨40多天。我发现,与6年前离开时相比,山上绿色明显增加,空气湿润多了。当地百姓高兴,欣喜气候变好。我却忧从中来:这是地球变暖迹象,高原雪线上升,带来“蝴蝶效应”,导致海平面上升,海洋气候恶化。
今天是教师节,马新明要去北京实验中学慰问。9时,我赶到北京公寓会合。
马新明的眼里布满血丝,“昨晚又熬夜了?几点睡的?”我问。
“3点多。白天太忙,只有晚上才腾出时间处理公文。”马新明揉了揉眼,转过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的忙碌,我真见识了。昨天下午,他去拉萨群众文化体育中心,检查体育馆工程收尾情况,部署CBA西藏行活动,我也如影随形。
文体中心坐落在火车站旁,是北京援藏计划资金之外支援拉萨的项目,耗资7.35亿,包括体育馆、体育场和牦牛博物馆。建成后,将填补西藏无大型文体设施的空白。
整个下午,马新明泡在体育馆,爬上爬下,四处查看,口里不停地吩咐这个、安排那个,几个项目负责人头如捣蒜。我茫然跟着,居然腰酸腿软,走哪坐哪,沾了一屁股灰。我发现,他的嘴唇发紫,这是缺氧的症状。大概是说话太多,口渴了,边说边舔着嘴唇,旁边一个小伙子,连忙递上半瓶矿泉水,他毫不介意,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傍晚返回时,我在车上问他:“你这个总指挥,咋管这么细?”
他看我一眼:“北京援藏项目,我敢马虎吗?百年大计,我敢大意吗?细节决定成败,丝毫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多唠叨几遍,不断提醒他们。”
我原打算晚上再与他聊,见他疲劳的样子,加上自己也很累,遂改变了主意。没想到,他又熬了一个长夜。
曾听人说,援藏干部的工作状态是“半休闲”。这实是误解。仅从一个马新明身上,就可得出结论:满负荷。
北京实验中学位于拉萨教育城,在拉萨河对面。汽车驶上崭新的纳金大桥时,我不由感叹起来:七八年前,拉萨河上仅有一座拉萨大桥,是连接前、后藏的惟一通道,被列为战略要地,桥两端有士兵站岗,现在,拉萨河上已新架起5座大桥,拉萨大桥再也不用守卫了。
纳金大桥上游,一大片现代建筑群让我目瞪口呆——我在藏时,这里是荒滩,人迹罕至。“去年4月,这里还是一片空地。现在,已有北京实验中学、江苏实验中学等十多所学校了。”马新明欣慰地说。
北京实验中学投资2.5亿元,仅两年就建成,骨干教师均由北京派出,秋季刚刚启用,可以容纳3000名学生,学生包吃、包住、包学费。“学校的硬件设施不仅在西藏是最好的,北京有的重点中学也比不上。”神情自豪的校长张大力,来自北京市石景山实验中学,两个月前刚进藏。
检查完食堂、宿舍等场所后,马新明又与老师们座谈。会议室在5楼,没有电梯,我们登到5楼时,个个气喘吁吁。孙德康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今年夏天,马新明痛风发作,还诱发滑膜炎,膝盖肿胀,无法屈伸,痛得脚底不敢触地,只能拄着双拐。一天,听说市委书记齐扎拉要去北京实验中学调研,他挣扎着要去。孙德康劝他:“你连拄拐杖走路都困难,还是向齐书记请个假吧。”
马新明连连摇头:“这哪成,我分管教育,看的又是北京项目,哪能不去呢?”为了不让外人看出,他连拐杖也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