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回来,徐根有在乡间找到了天地。
近年,去桐庐农村,都会被村道边那些美丽的墙画吸引。山水、人物,村俗、典故……生动古朴。它们都是老徐的作品。
老徐,徐根有,横村镇白云村人,刚满50岁。眼下正是最冷的时节,山里的农民,都窝在家里围着暖烘烘的炭炉子。可老徐却开着他那辆“小面包”,早出晚归,辗转各村各镇画墙画。刷底漆、勾轮廓、上淡彩……寒风中,老徐这瘦削的身影,苍凉而诗意。
老徐农民出身,然老徐又有不同于一般农民的地方,一顶牛仔帽,一件花衬衫,加上下巴那一部稀疏而倔强的山羊胡,让这个年已半百的男人成了村民眼里的一朵奇葩。
他家祖祖辈辈是山里人,兄弟姐妹7个,老徐最小。那时,山里孩子“有本事”的标志就是力气大、能干活,可老徐偏偏爱上画画。
山坡上的雨后春笋,月夜里竹子在风中摆动,村民披着霞光上山采茶……为了把心中的画“搬”到纸上,别的同学一周回家一次,老徐一周回家两次。吃过晚饭点上煤油灯,铺上父亲花好几分钱买来的宣纸,开始画画,常常画到深夜12时才睡下。
老徐的心里有一个美术梦,可惜因为偏科,老徐没能考上高中,自然也就谈不上考美院。那一年,老徐16岁。
老徐选择继续画画,就拜了桐庐当地一个油漆匠为师,一边养家糊口,一边磨练技艺。几年功夫下来,成了一个蛮厉害的油漆匠。
给村民干干油漆活,画画家具、廊柱,老徐攒下了一点钱。20来岁,老徐干了一件现在看来也挺时髦的事——“北漂”。老徐说,就是觉得想去北京看看,因为北京有历史,有文化,有很多农村里看不到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长城的砖墙都是糯米砌的,比铁还硬,我当时真是觉得大开眼界啊!”寒风里,老徐跟我聊在北京的各种往事,激动得山羊胡子都抖起来。
老徐把京城看了个遍,干脆游历各地当起了“流浪艺人”。回家之后,老徐拓展了自己的新业务,他在村支书的鼓励下,把“乡风文明”四个字变成了一幅幅通俗易懂、生动活泼的墙画。
老徐带我去了鸿儒村。清澈的天目溪将村庄分成两半,溪岸边的60多米白墙上,描绘了这个富有耕读传统的古老村庄的历史。乐善好施的长者,立志苦读的少年,忠贞明理的女性……老徐的笔触笃定又温暖,好像讲故事。
接着,他又带着我去了麻逢。这个县城北面的平凡村落,正经历着历史性的发展变化。在一条刚刚修建好的水泥村道边上,墙上勾勒出雅致的楼房、宽阔的广场、雄伟的大坝,内容现代,风格却像水墨画。色泽淡雅的富春江汩汩流淌,细细打量,仿佛还能嗅到湿润的水汽。
能用自己手里的画笔让家乡变得更美,更诗意,老徐说,他挺骄傲。
画墙画有什么窍门吗?老徐只念了初中,说不出什么高深的理论,憋了半天,说:“我只是喜欢琢磨,琢磨人的动作,琢磨人的表情,琢磨山应该是什么形状,水应该是什么颜色。当我琢磨不出来的时候,我就去看。”
为了画好村庄,老徐爬到了很高的山顶,登高远眺。为了画好江水,老徐又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小面包”,来来回回地拍照、比对,选取最佳视角。看多了,画多了,老徐笔下的人物就都有了神采,简单的风景也有了味道。
“别以为老百姓没文化。你画得好看,他们请你吃饭喝茶,你画得难看,他们看都不看一眼,还要骂嘞。”
长在农村,服务农村。老徐的墙画,是扎根土壤,吸收生活的养料,然后,拿起手中的画笔,用丙烯颜料尽情地挥洒、表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老徐开出了自己的墙画公司,业务做到了周边县市,建德、淳安、衢州……不少爱好美术的大学生慕名而来,他们一边学,一边做,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老徐。
离开桐庐时,我的脑海中深深刻下了这样的画面——村道旁,一个瘦削的身影直直站立,右手在空中不住飞舞。他的面前,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墙画,那是他心中美丽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