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右臂上划出道十几厘米的口子
黄亮(化名)
“他们玩游戏、打架、喝酒,可是我喜欢看新闻,我都要迷恋上新闻了”
“我想假装被人砍了,引发轰动,这样警察和医生打电话给我父母时,他们会震惊到”
“我有段时间不想活了,就想把器官卖掉,给父母换一点钱”
□东快记者陈雪芳林良划文/图
从拘留所大门走出来,闻到空气中自由味道的同时,黄亮(化名)也害怕,是否真有网友循着踪迹找来,把自己狠揍一顿。
2014年9月4日,刚到福州投奔父母才两天的黄亮,在宾馆内自残后途经东街口时,借着酒劲踹打一名年近七旬的乞讨者。在目击者拍下的视频中,他姿势“潇洒”,持续近10分钟踹打老人。后经媒体报道,该事件很快引起关注,9月18日,警方以寻衅滋事的名义拘捕了黄亮。当正在看电视的自己被警察带走时,黄亮从母亲震惊的表情里得到了满足。
为了看到这个表情,早在暴打老人事件发生前,黄亮就在福州火车站给自己胳膊划了道十几厘米的大口子,“我要假装成被人砍了,引发轰动,这样我父母在接到警察和医院电话时,才会关注到我。”
昨日,在东南快报社里,本报记者与打人少年面对面,听他讲述内心的自白。
15岁辍学与“小混混”为伍
从黄亮本人身上,很难找打人视频片断中,那个一脚接一脚飞踹老人的狠毒形象。昨天的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红色T恤,摄影记者要拍照时,他会提出可否戴上帽子;文字记者递过去的名片,被他因紧张而不断揉搓的双手捏成纸团;不经意间,他露出的右手背上,可见烟圈烫出来的痕迹。
这是一个来自四川达州的18岁少年,15岁那年,因为向父母提出要换学校遭拒,便辍了学。不爱跟那些“成绩很好,看上去土土的人”一起玩的他,开始混迹于沉迷喝酒打架的圈子。
“但我不爱打架,他们叫我去,我只有偶尔才会参加。”黄亮说,15岁那年,自己的一个朋友因为打架被刺死,对他打击很大,同时,他觉得,自己和朋友圈里的人不一样,“他们玩游戏、打架、喝酒,可是我喜欢看新闻,我都要迷恋上新闻了。”
他每天通过手机看新闻,“比如城管打人、社会的不公平和阴暗面,我看了以后心里就很生气。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
黄亮也曾去工厂里上过班,流水线的工作,一个月两三千块钱,但他觉得乏味,想要去学一门手艺。“我爸叫我去学开车,可是我觉得会开车的人很多,这也算不上什么手艺吧?”迷茫,对未来的未知,黄亮时常觉得内心压抑,16岁时,因为想要索取更多零花钱遭到父亲拒绝,他用刀在左臂上划了三条浅浅的口子。
9月2日在福州火车站自残
黄亮的父亲鲜少和他一起生活,早年一家人在山东打工时,黄亮基本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父亲一个月才回一次家。2006年,父亲辗转到了福州,随后母亲也一起过来了。提及母亲,黄亮总是以“她没读过什么书”作为前缀,此后便不再接话。
9月1日来福州投奔父母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自称一个人生活,觉得在老家的日子没有盼头,便决定来福州。
第二天,内心烦闷的他只身前往福州火车站,在一个角落里用玻璃碎片在右臂上划出道十几厘米的口子,“我想假装被人砍了,躺在路面上,引发轰动。”
昨日上午,在东南快报社里,他撩起袖子给东南快报记者看他的伤口,“这样警察和医生打电话给我父母时,他们看到我‘被人砍’了,就会震惊到。”
然而,事件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顺利”,尽管火车站人来人往,但裸露着伤口躺在路面上的黄亮,并没有得到大家围观,引发他想要的“轰动”效果。他郁郁寡欢回到家里,换上长袖以便不让父母发现,甚至在9月3日,整整在家待了一天,用来思考该怎么做才能产生“轰动”效应。
9月4日在东街口踹打老人
“当时心里非常压抑。”黄亮说,虽然没看过医生,但他觉得自己患有抑郁症。黄亮撩起自己左手袖子,左臂上出现一道刀口。他告诉东南快报记者,那是9月4日在东街口宾馆内自残时留下的。
“我当时在宾馆里一边喝酒一边划自己,把衣服也故意划烂了,就是想让别人以为我被人砍了。”黄亮说,可同时他又担心,万一和火车站一样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那该如何是好了。
据他描述,为了引起自己想要的“轰动”效应,他曾想过,跳河或是跳楼,当然,跳楼只是佯装要跳,等到警察通知到自己父母时,目的也就达成了;而跳河,则需要等待有人将自己捞起来。“万一没人救我,我真死了怎么办?”黄亮说,9月4日当天,当他想起自己此前看到过的在东街口乞讨的老人时,突然萌生了要去打他的念头。
“走过他身边时,我故意假装被绊倒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踹他了。”黄亮说,自己对老人的暴打,大约持续了10分钟。
当天拍摄了视频的雷先生昨天也来到报社,他诘问,“你打老人重不重?没想过他会疼吗?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黄亮说,这问题在得知自己想要引发“轰动”的目的已达到后,才想到。而在当时“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我还安慰自己,我打人总比杀人要好吧?”
他在打人后还多次闹事想要被拘
黄亮描述,打了老人后,他还在附近转悠了十几分钟,等待警察出现,将自己带走。但最终,又没如愿。
“所以我在第二天,又去了一趟东街口,想要再打一次老头(老人),哪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此外,黄亮还因持刀威胁一个收破烂的“抢劫”,而被对方及同伴暴打;往另一个行乞者碗里倒啤酒,叫对方“滚”……这些情节,他拘留被释放后,都在新开的微博账号上一一道来。
他在微博上和网友对骂,和自己不认识的网友“張驍偉”组成联盟,发出自己打老人时的衣物照片,在满足一方“玩乐”的需求时,也挑衅警方。而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想要“让警察来抓我,引起父母关注。”
9月18日下午四五时许,警察抵达家中时,看着母亲震惊的表情,黄亮知道,目的达到了,积压在心里好长时间的压抑,也在做笔录时被释放出来。
“警察跟我爸说,对孩子关心不够。”黄亮说,在拘留所里的15天,他想知道老人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自己打坏;也想过,网络上那么多网友骂自己,扬言要“打我一顿”;拘留期间,别人问起为什么被关进来时,他只字不提打老人的事情,只敢说“打架”。
“年轻人打老人,肯定是不对的。”黄亮也怕自己会被拘留所里的人所不齿,另一方面,他担心透露出去自己是“打人者”,会遭到报复。
心理学专家
他在负能量宣泄的选择上出了问题
“有时候会关心我们,对我说的话是基本不顶嘴的。”昨日下午,根据黄亮提供的电话号码,东南快报记者联系上了黄父。
“我确实对他关心比较少,(黄亮)都跟他妈一起生活。”黄父介绍,儿子被带走后,自己跑到派出所去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被抓的,警察告诉他,是因为打老人,同时他也知道了,儿子做那些事的原因竟然是想引起自己关注。他告诉东南快报记者,儿子被拘留的日子里,自己在家翻找,发现和儿子火车票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大意为“今后想把自己的身体捐给人家,拿点钱报答父母”。
“那是因为我有段时间不想活了,就想把器官卖掉,给父母换一点钱。”黄亮说。
福建警察学院一位心理学专家表示,若事实如黄亮所言,那么他打老人和自残的举动,可以说是较缺少父母关爱,想要从社会上获取关注的一种表现。
“从精神分析理论讲,对父母的爱和需求可能会投射到社会的,将自己内心里缺失的父母关爱那块,在社会上通过其他途径得到。”她表示,从整个描述里,黄亮的行为就是想要扩大影响,吸引注意力,可以说有点类似表演型人格,虽然他求关注的个性可以理解,但他选择的宣泄出口是不合适的。心理上有负能量确实需要宣泄,但选择方式显然有问题,宣泄应以不伤人害己为底线,需专业人士心理疏导,父母及社会持续适当关怀,自我心理调适等。“选择乞讨老人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老人相较于他,体力更弱,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不然的话,怎么只选择老人,不选择强壮的人呢?”
昨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系心理学教授谢丽丽在得知黄亮情况时,提出可直接和黄亮通过电话连线以确切了解对方心理状况,但黄亮以“电话说不清”为由拒绝。
两位专家均表示,由于没有和黄亮直接接触,不好作出具体、准确的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