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韩丹摄
钱江源头，山区开化。一个风景如画的县，一座国家东部公园。
保护母亲河的传统，在这里由来已久。为保护绿水青山，开化在上世纪末开始实施“生态立县”，“环保”的红线拉起：污染企业，关、停、退；污染项目，一律拒收。至今，开化关停200多家涉污企业，拒收污染项目不计其数。无可避免，开化的GDP排名渐渐落后。但开化人不后悔，守住源头净水，就是开化最大的自然财富、社会财富和经济财富。
2013年，作为浙江省欠发达县的开化，亮出建设“国家东部公园”的口号。11月，省委将开化县确定为重点生态功能区建设试点县，取消了对开化的GDP考核；今年3月，国家环保部正式批复，同意开化开展国家公园建设试点；4月，国家发改委、环保部联合发文，开化列入国家主体功能区建设试点示范……
开化发展，掀开了新的一页。而新的命题，也横亘在钱江源头：在呵护绿水青山的同时，如何让生态优势转化为发展优势、民生优势？在国家东部公园里，生态环境保护与生态经济发展，如何实现完美融合？记者两赴开化，找寻答案。
治水造景而成的马金镇姚家源村水上乐园。余问清摄
留出更多“无人区”
生态移民移步换景
大坞1.4万亩山林，人工林较多，有青蛳、无螃蟹；小坞1万亩山林，多为阔叶林，有螃蟹、无青蛳……霞光村里的一枝一叶，村支书赖江山都如数家珍。
到杨林镇寻访赖江山，缘起是一个生态保护故事：1994年，为发展村集体经济，霞光村计划引进造纸厂。当时的民兵连长赖江山，是个30岁出头的热血青年，一听说要砍树造纸，他怒不可遏，“山林可是咱村最大的宝贝！”他挨家挨户做村民工作，一起推翻了村两委的决定，保住了大小坞，才有了现在的南华山景区。
开化能拥有浙江“绿肺”的美誉，正是无数像赖江山这样的钱塘江源头人，放弃经济利益、甘守清贫生活而换来的。而如今，为了建设国家东部公园，他们又要做出更多艰苦卓绝的努力。
前不久，在马金镇徐塘村，一根巨大的烟囱倒地了。这是一家红砖厂的大烟囱，记者4月底采访经过时，它正吐着浓浓黑烟，与周围的葱翠格格不入。
对黏土砖瓦窑的整治，开化在今年1月启动。在徐塘红砖厂之前，马金镇霞山红砖厂、音坑乡明廉空心砖厂已先后被关停。之后，中村乡张村红砖厂、音坑乡姚家红砖厂被关停。目前，开化黏土砖瓦窑实现零剩余。与此同时，一家年产量6000万片水泥砖、页岩砖的环保新墙体材料厂启动建设，填补市场缺口。
有污染的关掉，适合生态发展的请进来。开化工业，正在一面做减法，一面做加法。
开展工业污染治理后，开化去年关停11家、整治17家污染企业，今年将再关停19家，同时对排放不达标的22家规模企业和30家农村工业企业进行整治；62座农村小水电站，也将进行专项治理。
对畜禽养殖业的整治，也在逐步开展。今年，开化11个乡镇实现全年全境禁渔，明年则将实现全县全境禁渔。
开化还划定了生猪禁养区、限养区，年底前，将完成禁养区内131家生猪养殖场的关停搬迁，目前已拆除禁养区猪场78家、建筑面积2.26万平方米。同时，推广洁水养鱼，严禁水库网箱养殖，禁止水库山塘施肥养殖，以防水体污染，拆除齐溪水库、茅岗水库养殖网箱3.65万平方米。
根据《开化县重点生态功能区示范区建设试点方案》，到2017年，开化县森林覆盖率要保持在80%以上，出境断面水质I类、II类水天数要保持在90%以上，化学需氧量、氨氮、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污染物排放均要下降10%，生态系统完整性和物种多样性得到有效维持，率先建立生态文明制度体系，成为全省重点生态功能区建设示范区。
2014年，是开化省级重点生态功能区示范区建设的第一年，也是国家东部公园建设的开局之年。县委书记鲍秀英告诉记者，为让“绿肺”更有健康活力，开化最近动了“大手术”：全县分成三个区域，古田山、钱江源、南华山等区域为生态保护区域，城华沿线和马金、池淮的集镇为产城集聚区域，除此之外的区域为生态农林区域。
“无人区”，将出现在生态保护区域内。这一区域，总面积约682平方公里，涉及齐溪镇、苏庄镇、长虹乡、杨林镇等7个乡镇。按照规划，这片占县域面积30.6%的区域，将只留下约一万人口。
开化由此启动了历年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投入最高、人数最多的下山搬迁行动。目标是，每年生态移民1万人。
与之相配套，在产城集聚区域里，东城脱贫小区、华埠民工公寓、工业园区民工公寓、池淮星口脱贫小区和马金后山脱贫小区等5个县级脱贫小区先后建成。截至目前，开化已累计开展9批次抽签选房，惠及1050户近4000人，农户原住房限期拆除率在98%以上。
“山路长又长，根根毛竹用肩扛，半世光阴路上忙。”在池淮星口脱贫小区，李光顺这样总结他原来的生活。他原住张湾乡(现池淮镇)油溪村刘连山自然村，海拔500多米的高山上，靠着一条5公里长的羊肠小道通向外界，连拖拉机都开不了，油盐酱醋都要靠人工挑上山。搬到脱贫小区后，老李在隔壁篁岸村承包了50多亩毛竹山，一年光靠间伐的成竹，就能净收5000多元。在星口脱贫小区，有近百户农民和李光顺一样，搬下山发展起生态经济，有的租田种菜当上“蔬菜王”，有的承包茶山成了“茶庄主”，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下山移民，移步换景。到2020年，产城集聚区——这片仅占全县面积约9.5%的土地上，要容纳下全县约2/3的人口——20万人。久居深山的农民，将在这里共享城镇化的红利。
开化马金老街灯会。段刚强摄
打造县域大景区
生态公园步步是景
“各家各户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吧？明天开始，避暑的游客会激增。”8月1日一早，开化长虹乡党委书记金树明就来到桃源村台回山，只见梯田上的240多亩向日葵已全部盛开，清晨的朝霞映照在曲折流韵的山路上，少许雾气缭绕，景致格外迷人。
一连几天，金树明都爬上台回山，为8月2日的“相约台回山、情醉向阳花”金夏乡村游活动做准备。“橡皮艇上的救身衣都备齐了吧？泼水时，注意水枪威力不要选太大的。”边走，金树明边与村支书范家兴沟通着。
作为长虹乡乡村旅游的核心景点，台回山今年已接待游客6万余人次，仅7月一个月，就有1万人次的游客前来避暑。“去年全乡的游客量才3万多人次，今年预计将超过10万人次。”金树明告诉记者，一个“钱江源头最完美的乡村旅游大景区”，在长虹乡呼之欲出。长虹人已经不满足以农家乐为主的低端乡村旅游市场。
眼下，长虹正在升华乡村体验的内容和品质。以盘旋上升的梯田、坚定不移的爱情石阶等为象征物，台回山爱情主题公园项目正在规划当中；投资3000万元在建的三色文化博览园，将集中展示开化非遗项目和奇石玉石、农耕文化；投资1200万元的七彩家园项目，集种植、养殖于一体，提供吃住游一条龙服务，食宿项目暑期吸引不少人气……
放眼开化全县，当地正把整个县域作为一个大公园进行打造。以钱江源省级旅游度假区为核心，以开化至黄山、淳安、玉山、婺源、衢州等周边著名景区1小时旅游走廊为特色，构筑源味山水线、民俗文化线、山地体验线、观光农业线、康体运动线等五条乡村休闲旅游线路，打造根艺文化公园、龙顶茶文化园、森林博览园、花卉主题公园、动漫创意园、康体养生园等“十大主题公园”。可谓“串点成线，步步是景”。
把文化旅游产业作为生态功能区和国家东部公园主导产业来推进的思路，促使开化县在今年4月底实施机构改革，组建“大文旅”。县教育局长齐忠伟调任县文化旅游局局长，酝酿“通过文化挖掘和文旅融合，让开化乡村旅游走出一条与众不同之路”。
这一次，送走上海一家知名国际旅行社的老总后，齐忠伟才有空坐下来跟记者聊几句。该旅行社将在8月带来200多名相亲男女及其亲友团，“寻缘”于开化，此前要落实场地、查看住宿、进行路线踩点等。
“这段时间，每到周末，各个乡镇几乎都有文化旅游活动。通过一系列的活动创意，我们希望把开化的特色乡村旅游，成功推向长三角市场。”齐忠伟说，文旅局的工作人员，几乎每个人都不分昼夜地在各个乡镇、村落奔跑，忙着做旅游规划指导、节庆活动策划，或是出门进行营销推广。
经过3个多月的摸索实践，对于“打造全县域大景区”、吸引游客来开化“森”呼吸，齐忠伟逐渐有了清晰的思路：挖掘地方文化内涵，提升景区吸引力。“开化拥有根源深厚的生态文化、根雕文化、纸文化、梅花文化、红色文化等，开拓和发展的空间很大。现在，每个乡镇都成立了文化旅游办公室，文旅融合的理念，已经融入全县党员干部的心灵深处。”对此，齐忠伟信心满满。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把开化打造成一个大公园”的生态富民效应，无论在水之源、山之巅，还是乡野深处，都能得到印证和认可。
在杨林镇川南新村，村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段记忆，就是1998年洪灾冲毁了村里的防洪堤、路桥和农田。为了阻止村办企业和村民上山砍伐，当时的村主任、现在的村支书罗来荣强势发布“禁伐令”。
“当时煤气很贵，但是为了保护山林，没有其他选择，咬咬牙、顶住情面，村里把村民砍下来的木料全部没收。”罗来荣回忆说，慢慢地，封山成功，这才有了今天村里的好环境：王山水库之上的1.4万多亩山林，成为县里难得的“未开发的处女地”，森林深处的楠木、杨树，已经恢复到直径20多厘米，山鸡、松鼠随处可见，护林员还曾一次看到5只吃板栗的狗熊。也正因为生态好，村里吸引来吊瓜种植、芍药种植、中草药开发等多个富民项目。
在名茶开化龙顶的发源地齐溪镇大龙村，前些年村民都外出打工，茶园荒废。而如今，国家东部公园的建设，让大龙村成为县里重点打造的30个3A级景区村之一，也重新点燃了大龙人的创业热情。村里种了近百亩向日葵，建起品茗楼、观景摄影亭、农事体验点，10家农家乐将于今年国庆开张。“游客一多，大龙的土货都成了宝贝，像葛粉啊，清明粿啊，都有人来预订。”村妇女主任章永女边给我们泡茶，边乐呵呵地说：“如果村里的农家乐办得好，得把在外打工的丈夫叫回来。”
一大早，村民汪德养就找上门，急切地问龙门村村支书汪德刚：“书记，村里新发展的民宿，什么时候能定名单啊？你看，我家已经装修好9个卫生间，就等着下半年能办起民宿来。”
作为钱塘江源头的一个偏僻和欠发达山村，龙门村百姓从未想到，身边寂寂的山林和静静的山泉，能成为大城市人眼中的“宝贝和圣地”。今年5月1日，龙门村首批19家农家乐、193张床位正式营业。暑假开始后，旅行社每周都会带来一批5日游的游客，农家乐天天爆满。下半年，龙门村计划再发展6家民宿，增加60张床位。一动员，就有15户农户报名。一些新建房的农户，甚至直接要求村里按照民宿的要求来指导建设新居。
“电影《新龙门客栈》大名鼎鼎。我们龙门村的农家乐和民宿就借这个名气，村集体开发的民宿取名天字号龙门客栈，农户个人经营的是地字号客栈。”汪德刚对村里的旅游发展有着许多想法。游客多了，硬件必须得跟上，“这几天天气好，村里的村庄整治、河道整修、污水处理等工程，都得加紧进行。”说话间，汪德刚便走向施工队伍，不见了人影。
长虹乡西坑敬鱼节。
构建生态经济带
产城融合和谐美景
35万人口，10万人在外打工。
开化县县长谢剑锋坦言，生态的经济效应目前还没有充分发挥，农民的收入，主要还是靠外出务工。不过，让农民共享生态保护的成果，在家门口实现创业和就业，开化一直在努力。
拒绝污染企业，不代表不要工业产业。在产城集聚区域，开化正在谋划和构建一条“生态经济带”。
优二进三，正在开化县工业园区上演。青联片区是整个园区中最早开发的区块，原先入园条件相对较低，有的企业还有一定污染。园区已完成摸底，下一步将根据每家企业的具体情况，制订个性化提升改造方案。
走进凌云电子商务创业园，在仓库深处，一股浓烈的化学气味扑鼻而来。循气味找去，一个卫浴生产车间“藏”身于此，臭味来自工人正在喷涂的树脂胶水。
“创业园占地18亩，一期由卫浴企业的厂房改建。他们还没搬完呢，我们已经有21家电商入住，边腾旧产业，边进新产业。”负责人杨峰介绍，去年12月刚入驻时，快递日发件量仅30件，现在已达到1500件，估计下半年能达到5000件。随着一期18亩创业园接近饱和，迫切需要新建包括网络运营、物流配送、淘宝大学培训等为一体的电子商务集聚区。近期，杨峰正与当地政府商谈创业园二期的选址。待二期60亩用地落实建设后，凌云电子商务创业园将引进电子商务企业150家以上，为园区内本土电商企业提供一站式服务。
伴随包裹发往全国各地的一纸“开化风景宣传单”，透露出电子商务创业人杨峰的小心思：“推介国家东部公园，对未来我们营销本地优质农产品，很有战略意义。”目前，他们的销售网站上，每天都有数万人次的浏览量，这就意味着，每天有数万人通过网络购物，获得了网页上有关开化钱江源头打造国家东部公园的信息介绍。“凌云电子”原计划年度投资1000万元，但到目前累计已投资3000万元，今年创业园的网络产品零售额有望突破亿元。
明年，上海迪斯尼乐园将开放。而在钱江源头的大山里，总投资12.3亿元的甲壳虫动漫文化产业园，一期动漫乐园也将于明年9月开园。
“一般的动漫乐园以娱乐设施为主，我们将动漫主题和科技结合起来，利用可穿戴设备等，以动漫世界里的交互体验来吸引游客。”浙江甲壳虫动漫产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奇斌介绍，公司有国内70%以上流行动漫品牌的版权资源，并取得了迪士尼、日本东映等多个国外知名公司的产品形象授权。
“甲壳虫”集动漫品牌管理，衍生品的开发设计、生产、整合营销于一体，公司与腾讯、淘米等结成战略伙伴，去年产值达3亿元。作为公司主打产品的卡牌，其开发还带动了农民增收。目前，在开化14个乡镇31个来料加工点，有4000多位村民加入了卡牌包装的队伍。李奇斌说，公司每月发放加工费就达350万元。
更多产品的来料加工点，分布在开化全县，解决了农村劳动力的就业和增收问题。在马金镇姚家源村，42岁的汪爱萍坐在一台电车前，加工一批衬衫。原来在绍兴服装厂打工的她，选择回到家里，虽然月收入两三千元不算太高，但她很满足，既能顾家，又能挣钱。
去年，开化新建成11幢来料加工专用场所，全县来料加工示范基地达到34个。全县来料加工从业人员数量达到45223人，发放加工费4.87亿元。
改造提升龙顶茶、食用菌、清水鱼、山茶油等种植养殖业，加快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与此同时，开化还不遗余力地引进符合环保要求的生态经济大项目。目前，已有投资10亿元的钱江源水湖枫楼景区旅游开发项目等20余个生态休闲项目签约落地，密赛科创园项目、伟屹有机农业休闲园等一批亿元创意有机农业项目入驻。
“钱江之源装下多少绿意？一缕清风吹绽秀水涟漪；古田山的流泉叮咚着情话，一川飞瀑又把思念溅起。油茶花开了，我来找你，一弯弯梯田悬挂成美丽；爱你很久了，我的开化，沿着田园小路能否走进你心里？”伴随着《国家东部公园之歌》备选曲目的旋律，开化县县委书记鲍秀英代表钱江源头百姓邀请你，亲爱的读者，快到大公园来“森”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