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星期一,位于浦东环球金融中心20楼的帕拉迪(上海)企业管理咨询中心的老板陈某某迟迟没有出现。公司最近遇到了财务困难,作为企业法人的李小姐有很多重要事项要向老板陈某某汇报。当她拨通陈老板的电话后,对方说在机场,再拨打时,就关机了。一遍又一遍,联系无果,李小姐预感不祥,立即报警。一个涉嫌集资诈骗的大案随即浮出水面。
昨天下午,浦东警方证实,该公司老板陈某某涉嫌潜逃,警方正在立案调查,初步统计有百余人受骗。不少受害者称,涉案金额目前累计近3000万元,其中单人被骗最大金额约为300万元。
拉客之旅:保险公司业务员极力推销帕拉迪
今年3月25日,上海一家保险公司的部分业务员组织了一次“优质客户一日游”,去“皮革之乡”浙江桐乡。
当天上午7时,这个团队准时出发,一辆金龙大巴上总共载着47个人,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已在该保险公司购买两份保险的周阿姨本想打个盹,就在这时候,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小陈凑了上来,向周阿姨推销一项“零风险”的投资项目:帕拉迪公司在海南建一家养老院,投资500万元,这500万元全部民间募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10万元一份,每人限购5份,年利率12%。小陈特别强调,12%的年息在国家规定的同等期限存款利率的4倍以内,不算高利贷,受法律保护,只有该保险公司的VIP才有资格购买。
小陈说,帕拉迪公司是一家在香港上市的公司,规模非常大,在上海的公司注册资本有10亿元。公司正在崇明投资一个水立方项目,是崇明县的重点工程项目。
见周阿姨不太感兴趣,小陈又找来一个能说会道的女人来做工作。她说,她已经有很多客户了,大家每个月都能按时获得1%的投资回报。这个女人指着坐在周阿姨前面的几个人说,他们都是投资者,都在受益。
回来的路上,周阿姨向已经投资并获益的杨阿姨打听这个理财产品的请况。杨阿姨说,她去年7月就投资了,共80万,每月的确能够拿到8000元的利息,而且很准时。
“这么多人都投资了,而且他们投的金额又那么大,也说这个理财产品好,我就死心塌地地相信了。”4月8日,周阿姨退了一份保险,凑齐了10万元,在小陈的带领下,来到位于浦东陆家嘴中银大厦24楼的帕拉迪公司,填好借贷文书,写好付款票据,在POS机上刷卡付款,并参观了该公司的办公室。
晴天霹雳:才付款2个月帕拉迪就倒闭了
5月8日,周阿姨的银行卡上果然收到了1000元钱,付款单位是帕拉迪公司。对这项理财产品,周阿姨深信不疑。“5月8日以后,如果我有钱,肯定还会继续买这个理财产品。”
然而,到了6月8日,周阿姨再去拉卡查账时,那1000元钱没有再出现。周阿姨有些心慌了,她想起6月6日曾收到这家保险公司的短信,短信说:“我司未委托任何人销售非我司理财产品,如遇产品推荐或唆使您退保、保单贷款购买非我司产品,请咨询95×××,以免受骗。”周阿姨连忙打电话给小陈,问怎么回事?小陈说帮她问问,可能是利息付款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故障,过两天也许就到账了。
6月9日下午,周阿姨接到小陈的电话,询问她1000元利息拿到没有?周阿姨说没有,小陈就告诉周阿姨:“明天下午2点,您到商城路派出所去一下。”周阿姨问去干啥?小陈说去了就知道。
没多久,周阿姨收到一条几经周转来的短信:“您好,我是小李,帕拉迪集团今天上午已倒闭,原因极大可能为诈骗,幕后黑手陈××极大可能卷款逃跑。集团法人邵×与李×也被警方控制。小李与你们均为受害者……”
周阿姨告诉晨报记者,看到这个消息,她一下子懵了。
被骗不少:全家“总动员”投入过百万
现年58岁的杨阿姨先后购买了130万元的帕拉迪“理财产品”。杨阿姨说,一开始她也不放心,只买了10万元的,后来发现这家公司讲信用,能够按时支付利息,又有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帮忙,杨阿姨又分两次追加投资。今年1月9日投资70万元,1月10日又追加50万元。
不仅自己买了,杨阿姨“发财”不忘亲戚,她的两个姐姐也分别投资80万元和10万元。全家合计向帕拉迪公司“投资”220万元。
像杨阿姨这样全家“总动员”的情况并非少数。王先生去年6月购买30万元后,又于10月和11月分别购买50万元和10万元。王先生说,这是他一家人的全部积蓄。除此之外,他还把85岁老母亲的35万元也买进去了。他的亲家朱女士也买进60万元。
“不是说每个客户限购5份吗?为什么后来不限购呢?”受骗者徐先生说,如果稍留一个心眼,他也不会被骗走那么多钱。
从6月11日起,记者先后接触的19位受骗者,涉案金额累计597万元,其中杨、王这两个家庭是受骗数额较大的,其余多数人都是被骗起点数10万元。6月21日,部分受害者在商城路派出所会面。
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目前报案受害者中,最大的受骗金额为300万元,有近100名受害者,整个涉案资金近3000万元。
深感绝望:受害人都怕被家里人知道
记者接触的19位受害者中,有17位年龄在60周岁以上。受害者召集人杨先生说:“我们都是退休工人,一辈子就攒了这点钱,还被骗子掏空了,我们以后日子怎么过?”
在这19个人中,最让记者感到揪心的是丁阿姨。她自己20万元投进去了,还把姐夫的30万元“命钱”全搭了进去。
丁阿姨告诉记者,她姐姐和姐夫在盐城,由于生活变故,两位老人没有子女。姐夫50多岁时,在一家工地上摔死,获赔40万元。“姐姐不识字,生活开销之外,还有30万元余钱。我看她没有理财能力,钱放在那里贬值,就叫她交给我管。我是姐姐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她什么都听我的,相信我。”
丁阿姨替她姐姐买了30万元帕拉迪的理财产品。虽然是用自己的名义购买的,但是每个月3000元的利息,她还是按时给姐姐。“有了这3000块钱,姐姐的日子过得很好。6月份,这个钱没了,我怕姐姐知道后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得了。前两天,我自己拿3000元存到姐姐的卡上。”
丁阿姨说,她自己现在也没有收入来源了,这个3000元的谎言能够维持多久,她自己也不敢想。“那天我跟保险公司的小伙子说,我不想活了。小伙子说,阿姨你别吓我!其实我真不是吓他。我自己的钱没了也就没了,我姐姐的,而且是姐夫的‘命钱’,我这个良心债怎么还啊?”
受骗人杨阿姨说,自己被骗的130万元,是她自己的积蓄和儿子的工资收入。“儿子30多岁,就等这个钱结婚。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我代管的,儿子知道了,我怎么办?”
目前,这些受害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怕家人知道。王先生说,他85岁的老母亲要是知道那35万元没了,后果不堪设想。
帕拉迪老板动向:警方不排除其越境出逃可能
昨天下午,记者随部分受骗老人来到位于灵山路800号的浦东新区公安分局经侦支队。在一楼大厅的拐角处,负责该案件的姚警官告诉大家,最近金融诈骗案多发,这个案子有大约100人受骗。姚警官说,目前,涉案金额还在进一步核实,因为有些客户可能签约了尚未付款。
目前,有证据显示,帕拉迪的老板陈某某已经潜逃,但是否“卷款”目前还不好说。一名知情人士算了一笔账:该公司每月房租60多万元,每月为100多个员工发工资,还要给“投资者”付利息,要交税,还要付水电费等等,一年多的开支也十分惊人。
说到帕拉迪的投资活动,该人士说,他们可能一直在谈项目,也谈了很多项目,但是目前调查下来,他们没有做成任何一个项目。陈某某等人声称的帕拉迪集团总公司在香港,并在香港上市,就目前调查情况来看,警方还没有发现该公司在香港有这些关联。
对于帕拉迪5000万美元的担保金和10亿人民币的注册资金,他说,帕拉迪的确有10亿元的注册资金,但是,注册资金不是放在那里不能动的。至于担保合同上那5000万美元的担保金,则是子虚乌有。他指着担保合同的落款“帕拉迪集团有限公司”说,他们自己给自己担保,说明了什么?找谁要这5000万美元去?
而关于帕拉迪老板陈某某的去向,商城路派出所的民警曾向受害人透露,有证据证明陈某某已于6月9日前往昆明,机票信息以及登机信息都有显示,“但是云南靠近边境,不排除他越境出逃的可能。”
保险公司说法:无法证明公司参与,会配合司法调查
记者接触的19名受骗老人,都把矛头指向某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涉事的业务员包括陈某、陈某某、李某、王某以及谭某等5人。昨天中午,记者来到该保险公司,相关负责人打开电脑,查询这5个人的名字,只有谭某在职,其余均为离职。不过,该保险公司并未提供这些离职员工的书面材料和工资、社保的期限等证明。
受骗老人向记者提供的电话录音中,帕拉迪“理财产品”的推销员李某说他是该保险公司的员工。保险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其实早在两年前,他们就跟业务人员签了承诺书,承诺书的内容为不得推销本保险公司之外的理财产品,如有违反,将解除劳动合同,情节恶劣,造成严重后果,除了追究法律责任,还会将这些人添加进保险从业人员黑名单,让他们终身不能再涉足保险行业。
事实上,保险推销员并没有履行承诺。2013年12月7日和今年3月25日,这些营销人员两次邀请有购买潜力的该保险公司优质客户出去“旅游”,均是以保险公司的名义。去年12月7日那次,是以该保险公司的名义租用的大客车,从人民广场出发;今年3月25日,则是直接从该保险公司位于宜山路的门店出发。受害者杨先生表示:“公司对此不知情,我们难以理解。”
在电话中,24岁的保险推销员陈某某就曾明确表示,他还是该保险公司的员工。给帕拉迪推销理财产品,是团队行为,不是他个人自作主张的。
受害人王先生则告诉记者,逢年过节,保险人员还送他们这些VIP一点小礼物,杨阿姨收到两套纪念币册子,此外,中秋送月饼,端午送粽子,也是常规动作。有理财产品要推销时,这些人还会临时请他们优质客户吃饭,席间搞推销。王先生夫妇还收到了业务员送来的体检卡。“在市中心的医院里体检的,作为集团客户,我们一查就知道是保险公司送的。”王先生说,他家里还有几个礼品包装盒,上面都有该保险公司的名称。
昨天上午,保险公司投诉中心刘经理、风险控制中心范经理分别会见了受骗者代表。两位经理表示,目前尚未有证据证明保险公司直接参与了帕拉迪的相关理财项目。但是,由于部分人打着该保险公司的名头去诱导客户,保险公司一定会配合司法部门调查,公司也愿意跟大家保持密切沟通,毕竟这些受害者都是他们保险公司的优质客户。
再访帕拉迪:招聘网站上信息仍在
记者在上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网站上输入“帕拉迪(上海)”,检索到5家关联公司,其中嘉定区2家、崇明县1家、黄浦区1家、浦东新区1家。除了浦东新区那家法人姓名为邵某外,其余4家法人均为李某(李小姐)。企业状态都为“确立”,注册资本为10亿元。
中银大厦:还欠我们房租
6月13日下午,记者随部分受害人来到帕拉迪公司位于中银大厦24楼的办公场所,十多间屋子都搬空了,只有一间小会客室的墙上还有帕拉迪的巨幅招贴。两个中银大厦的女物业管理人员正在清理房子。
中银大厦的物业管理员告诉记者,他们与帕拉迪的租赁合约6月10日到期,但是5月份开始,该公司陆续搬迁到附近的环球金融中心20楼办公。“他们还欠我们不少房租,我们的律师正通过相关渠道跟帕拉迪交涉。”
随后,记者来到帕拉迪曾经在中银大厦27楼和3楼的办公场所,都已经关门。保洁员告诉记者:“你到过道里望一下,哪一段灯光昏暗,就是原来帕拉迪的。他们的房子现在封起来了。”
在中银大厦物业人员的指点下,记者来到环球金融中心。二楼服务台的女工作人员给了记者一个帕拉迪联系人的电话,记者拨打,是空号。随后,服务员喊来两名保安。保安告诉记者,帕拉迪5月份才进驻环球金融中心,但是6月10日当天,警察给这个公司的员工做完笔录后,就封掉了。“警察告诉我们:凡是找帕拉迪要账的,都去派出所。”
环球金融保安:公司倒闭了
6月14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环球金融中心。保安问记者:是来谈业务的还是来应聘的?记者说来应聘的。保安说,这家公司已经关掉了,回去吧!记者问什么时候再开业?保安语气嘲讽地说,回去等通知吧!见记者面色疑惑,保安才正经地说,这家公司倒闭了。
招聘网站:要继续履行合同
受害人王先生告诉记者,此前帕拉迪公司有一个网站,上面有很多该公司老板陈某某跟各路大人物的合影,有该公司的项目介绍,有老板会见和出访的新闻。网页还能链接到帕拉迪集团各个子公司。然而,6月10日之后,这个网站就消失了,所有关于陈某某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但是直到记者发稿时,相关求职网站还在发布帕拉迪集团以及子公司的招聘信息。职位名称有理财规划师、行政专员、行政助理、营销总监、融资经理等。
记者致电相关求职网站了解到,这是网站系统自动更新的。“您说帕拉迪公司没了,老板跑了,可是我们没有收到帕拉迪公司的电函,也没有接到警方的通知,作为合作方,我们还得继续履行委托合同。”某求职网站的工作人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