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职业,你能坚持几年?30年,从学校毕业踏入社会,直至退休?徐永辉说,不,那只是工作,不是职业。职业,要有规划,还要有永不磨灭的热情和责任感。
摄影这份职业,徐永辉在浙江日报社干了整整65年。从20岁的毛头小伙,到如今的耄耋之年,用他的话说,是党培养了他,让他从一名普通的青年工人,成为新中国第一代著名记者。
徐永辉对自己的定位,是一名跑腿的摄影记者。现在虽然退休了,但他从未想过要把手上的“武器”——相机放下来。他坚持到基层,为老百姓拍照,始终把镜头对准广大群众。用他的话说,“永远要把群众当做亲人看待。”
65年间,徐永辉把他的镜头对准了形形色色的人。非要比出个最爱拍的,还是非农民莫属。“因为他们受苦多,觉悟高,对党的感情最深。”
85岁的徐永辉,目前正在积极准备新中国成立65周年的跟踪报道。日前,记者有幸跟他一道,进入他跟拍了60年的贺金财家庭。这也是唯一一户,五代人皆被记录在他镜头内的人家。
1955年,简陋的草棚前
他与孤儿寡母结缘
1955年,徐永辉入新闻一行已有5年,拍过不少过着苦日子,却依旧不哭不怨、勤劳善良的农民。
当年4月,浙江日报一批青年记者,在杭州笕桥镇农村参加义务劳动,徐永辉也在其中。
在劳动休息时,徐永辉发现近处有一间草棚。他以为是劳动后的休息处,走去一看,才知道原来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家里只有两口人,年过半百的妇女宋玉英,和她25岁的儿子贺金财。两人相依为命,简陋的草棚里就是母子俩的家。
徐永辉和贺金财同龄,对这对母子的遭遇很是同情。之后的日子里,他一有空就跑到笕桥,提着自己掏钱买的食品,来看望宋月英。宋月英对这个为人热情又有文化的小伙子很有好感,经常关心他的生活。
说来也巧。当年,徐永辉成了家,贺金财也娶了妻,名叫沈定凤。原本人气凋零的家,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生气勃勃起来。第二年,徐永辉特意为这一家三口两代人,在草棚前拍了一张合家欢照片。
照片里的一家人,虽然穿着老旧,但干净整洁,脸带微笑,似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果然,好日子很快就来了。
1959年,徐永辉来看望宋月英时,看到贺金财在拆自家的草棚子。条件好了,要重新盖草屋?徐永辉上前问个究竟。贺金财说,要搬进楼房了,政府给他们在村里造了一批新房子,叫农民新村,很快就要搬进去了。
徐永辉真心为这一家人感到高兴,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拍下了又一组照片。
失联近二十年
他辗转六年,终于找到那家人
1963年,贺家添了个小子,叫贺来法,三代人的日子十分美满。
1966年,宋玉英去世。临走前,她把儿子、儿媳叫到床边,告诉他们,一定不能忘了徐记者。
然而,“文革”期间,徐永辉被剥夺了摄影报道的权利。这一来,也断了他与贺家人的联系。
1978年,重新拿起相机的徐永辉,再次到笕桥寻找贺金财一家。可十几年过去,农村几经变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通讯又不便,找一家人,谈何容易。
这一找,就是6年。
1984年,徐永辉辗转几道,终于在村民的带领下,找到了贺金财。此时,贺金财的孙女贺卡娜已过周岁。
故人见面,分外感慨。徐永辉想为贺家拍照留念时,贺金财却怕难为情。他说,年纪大了,拍照不好看,以后有机会再拍吧。
改革开放的春风拂过大地,农民的日子越过越好。1994年,得知贺家盖起了二层楼房,徐永辉在二楼阳台上,为他们拍下了第一张三代人的全家福。
家里唯一的第四代人贺卡娜,正念小学五年级。高中学历的贺来法,对女儿的学习抓得很紧,一有空就查看作业,跟女儿一起学习。已是一名优秀少先队员的卡娜也很懂事,学习之余也没空着,常帮家里干家务活。
当年冬天,贺金财去世。得到消息的时候,徐永辉心里一阵抽搐,为没能去送送这位同龄的兄弟而遗憾。
从第一代拍到第五代
他却从不肯留下吃一顿饭
之后,每过五年,徐永辉就要跑去笕桥,拍贺家人的幸福生活。虽然1997年时他已退休,但他不肯闲下来,决心将他的跟踪摄影进行下去。
1999年,新农村发展日新月异,贺家搬入了五层楼高的小洋房。
2003年,正在读大学的贺卡娜入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徐永辉专门打去电话祝贺,和卡娜开玩笑,“以后你不要叫我徐爷爷了,叫我徐同志。”
2008年,贺卡娜结婚。贺来法没告诉徐永辉,事后才打去电话,向他解释,“不好意思让你这么大年纪还特意跑来喝喜酒,好像问你讨红包似的。”气得徐永辉大骂贺来法,不把他当自己人。“孙女儿结婚,爷爷怎么能不去呢!”
2010年,贺卡娜的儿子周贺伟出生。这一桩桩事,徐永辉记得清清爽爽。虽然不能时常跑去叙叙旧,但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打电话给贺家人问好。
2013年春,沈定凤去世。老朋友一个个走了,徐永辉心里闷闷地,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还安慰贺来法。
2013年,新房造好,贺家人再次搬家,住进东港嘉苑,邀请徐永辉前去做客。徐永辉聊完天,拍完照,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吃顿饭。“我是长辈,怎么能吃你们小辈的饭呢,该我请你们吃才是嘛。”
“这说的哪里话,以前还不都是您自己掏钱买东西给我奶奶和爸妈吃的。”贺来法怪徐永辉太客气。
虽然见面并不多,但说来也怪,贺卡娜的儿子周贺伟,对徐永辉特别亲近,一点不怕生,一见着就黏上去叫“阿太”。徐永辉很喜欢这个小不点,“这是贺家的第五代了。我拍了那么多户农家,贺家还是唯一一户,镜头里装下五代人的。”
几十年交情,他与贺家亲如一家
第五代的孙儿叫他“阿太”
前些日子,贺来法告诉徐永辉,孙子周贺伟又想阿太了,邀请他来家里做客。怕徐永辉打车不方便,他还特地让女儿贺卡娜开车去接徐永辉。
记者同徐永辉一道前往贺家。徐永辉说一口老底子的上海话,笑容可掬,穿着一件灰布衬衫,打着把扇子,没一点“高级大记者”的架势,平易近人。
“凡是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我是‘韭菜面孔,一碰就熟’。”徐永辉乐呵呵。
“徐爷爷从来没架子的,待我们真像一家人一样。”贺卡娜说,她的爷爷不在了,徐永辉就是亲爷爷。“儿子平时都要午睡,知道阿太要来,不肯睡了,非要和我一起来接。”
贺来法刚从临安出差回来,见到徐永辉,脸都来不及擦一把,就把他迎进屋里,忙着叙旧。妻子汪定兰见到徐永辉也很高兴,一口一个“徐叔叔”,说起当年拍下的一张张照片。
恰巧,徐永辉此行,把为贺家拍下的老照片都带来了。每一张照片,都贴在一张白纸上,纸上明明白白写着拍摄日期和缘由。
“我自己也没记得那么清楚,徐叔叔太有心了。”贺来法翻看着老照片,不住感慨。
徐永辉打量贺来法家里的布置,一个劲点头。“现在日子好了,农民真正翻身做主人了。”
“是啊,共产党好啊!没有共产党,哪有这么好的日子?以前哪里敢想,农民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贺来法指着老照片里的草棚,“连草屋也住不起啊。所以我叫卡娜一定要争取入党,保持先进性。希望孙子也像他妈妈一样,一直传承下去。”
要是不说,谁能猜得到,徐永辉和眼前这一家子并非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