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刑侦笔记

　　沈光明，36岁，入行13年，一直在刑侦界，现为湖州市公安局南浔区分局副局长，曾获得过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称号。

　　毫无疑问，张红是被人杀死的。

　　她是一家小旅馆的老板。像这样的旅馆在汽车站多的是，它们通常逼仄简陋，却并不影响让许多命运不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在此交会，然后在第二天天亮又急着离开。

　　小旅馆有三层，一楼是杂货小店，二楼和三楼加起来只有六七个房间，房间大多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张放电视机的桌子。

　　她被人刺了一刀，头上又被人砸了，躺在三楼三人房的一张床上，上身穿黑色圆领T恤，下面是黑色中裤，脚上一双棕色塑料拖鞋，衣服完整。

　　`在她的身下，还垫着一件灰色的短袖男式衬衫，上面有血。

　　类似2011年9月26日的案发现场，沈光明不是头一次遭遇到，只是现场显得有些诡异，让他眉间若隐若现的川字纹更深了。

　　动机

　　砖块

　　一楼楼梯间被隔成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厨房煤气灶上的锅子里还有田螺，一把锅铲歪到一边，砧板上，搁着菜刀、切碎的葱花和蒜片。

　　如果不是张红已死，这就像女主人遇到什么急事外出了。

　　儿子说，晚上11点多回到店里，一楼灯是亮的，铁门锁着，他在一楼二楼都没看到妈妈，以为妈妈有事出去了。出去找到凌晨1点多没找到，回到店里在三楼客房看到妈妈。

　　隔壁店的人说，傍晚，他看到张红在扫地，吃好饭走去她店里买烟，店门关了，那时差不多是晚上7点。也就是说张红遇害时间，在6点半到7点左右。

　　到底是什么急事？让张红连葱花和蒜片都来不及放进去，就关了煤气，紧接着遇害了呢？

　　沈光明首先要解答的是——杀人动机：为财？为仇？或为其他？

　　儿子说，妈妈本来戴着金耳环和金戒指，现在都不见了，她耳朵上的伤口说明耳环是被人硬拽下来的。

　　可这里有一排小旅馆，为什么偏偏找上她？

　　砖块

　　这些小旅馆没有登记的习惯，住客来去自如。儿子说，小旅馆生意清淡，当天没有人来住过。

　　三楼挂角处有个卫生间，是公用的，卫生间地上散落着烟蒂和卫生纸，窗户开着，窗台上放着铁盘，盘子里是蚊香，几块红砖搁在两边，一边两块，一边一块。

　　红砖像扑克牌一样在沈光明脑子里翻转，是的，这些红砖看起来和案发现场留下的红砖一样——在房间的另外两张床上，各有半块红砖藏在被单下，床上、地上还有砖块碎屑，说明凶手当时多么用力，要知道张红50岁了，对一个弱势女人下手有必要这么狠吗？

　　张红是山东人，子女在南浔打工，她跟着到了南浔，到南浔也不过三四年，谁会跟她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凶手为什么从卫生间里拿砖头，是这里的住客吗？

　　沈光明在卫生间蹲下来，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窗台——是的，凶手看到了砖头，想到了杀人……

　　地上那么多烟蒂里，有一枚还剩下大半截——这是凶手在烟雾中突然下定决心了吗？然后扔掉香烟，从里面走出来……

　　案发当天，并没有住客，凶手是个老客？沈光明似乎已经够着他了，可他像一团黑影，觑笑着自己。

　　名探档案

　　陆路

　　二楼一间客房阳台，有扇窗半开着，窗下露台上搁着张方凳。露台南面是电梯厂厂房。露台边，是张红家用红砖砌的围墙，在围墙上发现攀爬痕迹。

　　凶手是从这里爬出去的。可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他从窗户爬进来，一楼沿街人来人往，案发时马路上还很热闹，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是从大门进来的。

　　那么，他又从哪里来？去了哪里？

　　现场并不偏僻，北面是318国道，过去就是长途汽车站，西面是南浔到贵州长途车的客运站点，东面是浔溪大桥，大桥下，从浙江流向上海的河水静静流淌，运送石材的船只来来往往。

　　走水路——长湖申航道，调查没有发现可疑人选。

　　走陆路——318国道，这是全中国最长的国道。

　　沈光明眼前闪过一样东西——案发现场的细节都存储在他的头脑里，用脑过度以至于他过早地谢顶了。

　　他觉得，凶手就是坐车来的，他的判断很快得到印证。

　　小旅馆附近的监控里，有辆车从江苏到南浔，一辆黄鱼车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灰色衣服。事发当天晚上7点左右，这辆车再次出现，那个男人不在了。

　　垫在张红身下的那件灰色衬衫，洗干净后，就晾在物证室，沈光明每天都可以看到，副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灰色衬衫就是这件！

　　既然是从江苏过来，他会不会去江苏销赃？

　　吴江七都镇是江浙沪交会地区，有“吴头越尾”之称，从七都到南浔也就20分钟路，很多在七都生活的人过来就像串门，晚上坐车到南浔吃完饭又坐车回去。

　　果然，在七都，有个打金店的老板说，有人曾到他店里来卖过金首饰，他自称是安徽人，姓苏，老板给了他5000多元就打发他走了。

　　叫车

　　从监控看，他坐车去了嘉兴，是要逃回老家吗？

　　很多人作案后，想去自己熟悉的地方，老家通常是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在寻找安全感，是的，如果不出意外，凶手一定躲在老家某处，只要他们上门就可以找到。

　　可这一次，失算了。

　　在安徽找了一个多星期，没捞到半点线索。

　　雁过留痕，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不是吗？

　　或者他根本没回老家？

　　他从嘉兴火车站上车，在中途下车，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谓“出可通四方，退可匿江湖”？

　　或者他根本没出嘉兴，一直待在嘉兴？

　　在嘉兴火车站附近等候的出租车司机给出了答案，他的目的地是嘉兴王江泾。

　　但在王江泾镇，他又失踪了。

　　在张红遇害房间里发现的一张名片，放在塑料袋里——袋子里只有一张名片，上面是一个叫车电话。但司机说案发当天，他没接过什么生意。

　　这个人喜欢坐车，两手空空只带一个叫车电话——说明叫车已成为他的一种生活方式。

　　很快，嘉兴王江泾镇一个黄鱼车司机认出了他：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真相

　　从老家出来后，他一直没好好工作，在南浔也找过工作，但干了几天就嫌累。平时也就在网上勾搭几个女的，骗点零花钱用用，可这样的日子捉襟见肘。张红遇害前几天，他带着一个刚勾搭的女人到南浔汽车站，遇到正在拉生意的张红。在那住了一晚回去后，张红戴着的金戒指和金项链一直在他眼前晃。他上厕所时，看到窗台上的砖头，恶念遂起。几天后，他又回到小旅馆，说要住几天，要了三楼的客房，上楼后，在卫生间拿了砖头藏在被窝，跟张红说电视机坏了，张红放下正在烧的菜，关了煤气，她擦了擦手，走上楼，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