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雁荡山能仁寺
明代思想家李贽(卓吾)批点的王畿文集
当代各家出版社出版的王畿、黄绾的评传、文集、学术研究著作等。
温州网讯中国思想史上有著名的“鹅湖之会”,辩论的双方是南宋著名思想家朱熹和陆九渊。在这之后,思想家、学者聚会讲学辩论,成为一时风气。三百六十多年后,在乐清雁荡山能仁寺,也有过一次比较重要的学术辩论,论战的双方是明代中期重要思想家王畿和黄绾,两人都是心学大师王阳明(王守仁)高足。
雁荡山虽然历代名人诗文与踪迹甚多,但重要的辩论很少见,这足为雁荡山抹上一道思想的光辉。
王畿黄绾
同年拜入王门
王阳明的门下弟子众多,有居高位者,也有布衣和农夫商贩,名气最大和感召力最强的是王畿与王艮。
王畿(1498-1583),字汝中,号龙溪,是王阳明晚年弟子,也是他的“同郡宗人”,绍兴人,嘉靖十一年(1532年)进士。明正德十六年(1521),王阳明平定宁王朱宸濠之乱,以南京兵部尚书的身份回绍兴省祖墓,此后长期居留,召集门人讲学,在读书人中有很高声望。王畿其时20来岁,是一个很狂的年轻人,家与王阳明为邻,他也是读书人,按理说应该去拜会前辈乡贤才是,但王畿理都不理。后经王阳明的弟子魏良器多方诱导,才让他师事王阳明。王阳明逝世后,他成了王学的宗主。
黄绾(1480—1551),生于黄岩县(今台州市黄岩区),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外祖父鲍恩为乐清人,他小时候在外祖父鲍恩家中生活过。鲍恩曾当过夷陵知州和颍州太守,与乐清名臣章纶是同学。更凑巧的是,章纶逝世时,朝廷派来负责葬礼事宜的官员竟是黄绾的父亲黄俌。
明正德五年(1510),31岁的黄绾以祖荫授后军都督府都事,这一年冬天,他在北京结识了王阳明,相互探讨学习先儒学问的心得,并订了“终身共学之盟”。明正德十六年,得知王阳明回到绍兴,在家赋闲的黄绾便从台州赶去,向王阳明请教学问,王授以“致良知”之教。黄绾听后,大为叹服,自称“如沉疴之去体”,便执贽称门弟子。
而恰在同一年,王畿也拜在王阳明门下,和黄绾相识成为好友。只是,当初他们可能想不到,以后会成为学术上的对手。王阳明逝世后,以王畿等为媒人,黄绾把女儿配给王阳明年仅四岁的儿子王正亿,成了王阳明亲家翁。
共游雁山
深夜围炉而辩
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王畿因得罪权贵落职回到绍兴。这年秋天,他带着另两位朋友一起来到黄岩县的澄江,拜访了致仕在家的黄绾。黄绾这时已开始批评王畿,认为王畿把心学变为“禅学”,走入歪门邪道中。
王畿一行来后,黄绾先在黄岩北山石龙书院接待他们,两人在书院中开始了第一场辩论,内容是“绝学未学之旨”。几天后,即九月二十八日,黄绾带着王畿三人以及女婿王正亿、两个儿子,一起游览雁荡山。事后他写了一篇《游雁山记》记述五六天行程:“二十有八日,发黄岩,冲雨,夜至岭店驿宿”,“明日,雨不止,午后雨歇,登驿边”,“明日十月之朔,晨炊后至石梁洞,趺坐小酌,前面石梁,旁窥老僧岩,外见云山缭绕”。
黄绾这时是一位退休的官员,但声威一点也不比在位时弱,听说他来雁荡山,周边的地方主政官员和朋友蜂拥而来,台州太平知县鲁明卿来了,黄岩知县林肇修“令人具饭寺中”,乐清知县王卿赞也要来会,一时好不热闹。
第二天他们住在灵岩寺,第二场辩论是在第三天晚上,“夜过能仁寺宿,列草铺,烧地炉围坐,再论绝学,深辩儒释老精微不同之旨,皆深省。至夜半而寝”,可惜辩论双方的观点,文中一句也没有提及。
批评师弟
心学还是禅学
虽然这场“深辩”像鹅湖之会一样,没有详细记述,但从黄绾游记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彼此未能折服。并且深辩之后,黄绾就借故先行离去,没有再与王畿一起游雁荡山了。不过据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思想家侯外庐等学者分析,黄绾晚年成书的《明道编》中,作为批评对象的“今日朋友”、“今日士友”,针对的主要就是王畿。因此读《明道编》,间接可知黄绾深辩时的观点。
黄绾认为,王畿把王阳明的心学最终演变为“禅学”,是最值得忧虑的事,“予言宋儒及今日朋友禅学之弊,实非得已。盖因年来禅学之盛,将为天下国家之害,尝痛辩之,皆援先儒(王阳明)为据,皆以朋友为难言,故于其根本所在,不得不深明之。”黄绾认为这种学术演变,对国家带来巨大祸害。用现代的话说,大意是“孔孟思想”已被“释老思想”消解了。
王畿的思想是不是真受到禅学的影响呢?王阳明曾提出著名的“四句教法”: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王畿在这基础上,进一步推出“四无句”:“心体既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物亦是无善无恶。”这与禅宗六祖慧能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何其相似。因此黄绾对王畿的批评,是言说有据的。
侯外庐等现代学者更是进一步指出,儒学发展至宋代成为理学,从程颐、朱熹到陆九渊,都受到禅学的深刻影响,王阳明更不用说,曾一度沉迷于“释老思想”。从这一点说,黄绾对王畿甚至王阳明的批评是有道理的。
不过,站在现代人的角度,一种思想不应该是僵死的东西,通过与其他思想冲撞和激发,经过创造性的吸纳转化,然后会重新焕发生机。如果恪守某一种思想不许演进,无异于宣判其死亡。从这一点看,黄绾批判王畿又是守旧的。并且他把当时社会的千疮百孔、大厦将倾,怪罪于王畿、王阳明的学术思想,就有点“病急乱骂医”了。
此外,黄绾在为学的方法上,也强调“致知”的功夫和修持的过程,反对“离物”、“舍万事”的禅悟方式。侯外庐等人认为,黄绾的观点虽然并不具备近代启蒙意义的“实学”思想,但不能由此而低估这场论争在理学史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