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杭州吴山广场附近某过街地道内,俊刚(化名)坐在脏兮兮的被褥上,一次次把手伸进身前的麻袋,细数着前一天的收成。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去揉揉有些蜷曲的左腿。
午后时分,杭城街头飘起了雪花,给路人带来了惊喜。在他的东北老家,下雪是常见的景致,预示着一种祥瑞。但这一次,他就像一个漠不关心的局外人,一点没有走到外边赏雪的冲动,继续慢慢数着捡来的旧瓶子。
他很想凭自己的双手,过上体面的生活。但目前,这是他赖以维持生计的方式。一个偶然的机会,记者结识了俊刚,也走进了他酸楚的内心世界。
流浪的生活
俊刚如今的生活,以过街地道为中心,那里就是他的家。
在众多的“地下”住客中,他很能吸引路人的眼神。因为他架着的双拐,还有他总蜷起的左腿。
他的家当很简单:一只破旧的箱子,装着梳子、手套、刮胡刀等生活用品;一只袋子,里面装着好心人送来的羽绒服、外套、长裤和保暖内衣;一个麻袋,是他用来捡瓶子的;还有一卷铺盖。所有东西摆放得很整齐,紧贴墙壁,看不到一点垃圾。“住在这里肯定会影响环境,尽量不要给路人、清洁工添麻烦。”他小心翼翼地说。
俊刚是今年6月搬进来的。当时,他在西湖边游荡,4天没吃一顿米饭,每天不停喝水。第5天,一个江西小伙告诉他,可以到吴山广场。
俊刚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到过街地道时的场景。他颤巍巍走了下去,看到人来人往,几次想放下物什,又把手缩了回去。“这里哪能住人啊!”他想转身离开。但此时的他已经身无分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趁着夜深人静,战战兢兢住进人行过道。
每天,他的生活没有规律,有时一天躺着不起。躺下时,他总把脸对着墙壁,不愿面对现实,更不愿意接受路人异样的眼光。更多时候,他会早起,拄着双拐捡瓶子。从吴山广场一直走到一公园,从白天走到日落,然后折回。运气好时,一天能捡100多个;运气不好时,只有二三十个进账,然后以6分钱一个的价格卖掉。
深藏的回忆
俊刚老家在黑龙江齐齐哈尔市,今年37岁,却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感。
因为母亲体弱多病,家里举债筹钱,他读到小学5年级就不得不辍学。后来,父母先后去世。18岁时,他成为当地派出所治安队的协管员。1997年,在老乡的介绍下,他独自去东莞闯荡,到一家餐馆当服务员。老板看他人勤快,又聪明,决定培养他,先学配菜,再学刀工,最后学炒菜。9年后,他终于独当一面,每月能赚4500元。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初,他突然觉得左腿酸痛,走路越来越艰难。他不敢告诉别人,便偷偷买了一根拐杖。每次进厨房,他都扶着灶台的边缘,一步步挪到岗位上,然后倚靠灶台,右腿撑地干活。后来,他实在撑不住,只能上医院看病。医生说,这是股骨头坏死,要手术治疗,需要十几万元费用。他选择保守治疗,上药店买膏药,只能用一星期。他觉得还不解痛,就去买止痛片。为了能正常干活,最多时一天吃下8片,结果引发胃穿孔,被送进医院,医生一度开出病危通知书。今年3月,他来杭州投靠老乡,希望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不料和老乡闹翻,只能徘徊在街头,最后搬进过街地道。
不变的信念
一个皱巴巴的钱包里,深藏着俊刚从前的记忆:百货公司的VIP卡、药店卡、银行卡。俊刚说,他一直舍不得扔,寂寞时就拿出来看看。
“经常会有好心人,拿些瓶子送给我。”俊刚笑着说,一次,一位老大妈拿来几个煎包塞给他,还掏出30元钱让他吃顿好的。“真的挺感谢他们。”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和记者闲聊中,俊刚不时会抛出这样一句话。
俊刚为此努力过,他上网搜索那些适合腿脚不便者的工作岗位,但都没结果;他也去劳动力市场,鼓起勇气应聘岗位,但对方一看他的形象,便婉言谢绝了。
现在,他只能每天捡瓶子,遵守着一条底线:不偷不抢、不做违法的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捡一元钱的瓶子,就吃一元钱的饭,捡十元钱的瓶子,就是吃十元钱的饭。捡不到瓶子,就不吃饭”。
之前,有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找过他,希望他能去救助站。可他知道,在救助站待上几天后,就要被送回原籍。俊刚坦言,他不愿意回去,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亲人,只有不堪的回忆。
现在,他过着无拘无束的“另类生活”,偶然买包3元钱的烟,吞云吐雾,过过烟瘾。只是那种苦苦辣辣的味道,有时让他呛得流泪。
“现在的生活无忧无虑,却没有一点盼头。每当看到别人不屑和鄙视的眼光,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我还年轻,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我想要怒放的生命,飞翔在辽阔天空。”说到这里,他的眼眶内突然闪着晶莹的光芒。
俊刚的遭遇令人同情,但他的不屈信念却让人肃然起敬。如果你愿意伸出友善之手,帮助这个无助的人,请与本报联系。
-记者手记
和俊刚聊天,一直是在一种阴郁的心情下进行的,他的不幸遭遇值得同情。然而,让我很感动的是,他始终保持一种乐观积极的心态,始终没有放弃为赢回自己的尊严而努力。记得卢梭说过,每一个正直的人都应该维护自己的尊严。从这点上说,俊刚和其他热爱生活的人一样,值得我们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