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冬的一个傍晚,他第一次到钱塘江救人。当时老贾刚当民警几个月,出警的快艇都还没开利索。
110指挥中心指令,钱江四桥上有女子要跳桥轻生。
老贾到现场时,属地南星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在桥上围住了女子,正在好言相劝。
“小姑娘就站在四桥二层的正中间,离江面少说也有五六层楼高吧。”通过对讲机,老贾大致了解到,女孩是打了一辆车,开到桥上再跑下来的。“我当时在江面上待命,很突然的,那个小姑娘说跳就跳了……那天下小雨,风很大,她掉下来的时候,人就像片叶子一样,被吹得都有点飘了……”
哗的一声,女孩重重摔在江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因为冲击力过大,她还被水面反弹了一下。
老贾开着船,冲到了女孩身边。女孩穿着冬衣,浸透了水,特别重。掉进江里后,她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紧紧抓住老贾的胳膊,大喊“救我!”
“拉上来一看,很漂亮的一个姑娘,顶多二十一二岁,冷得整个人都在颤。”当天所里、分局都没有女警值班,一时找不到衣服给女孩换。老贾先随便给她披了件自己的衣服,然后开车到四季青给她买了换的衣服。“她整个背都摔紫了。”
老贾发现女孩的情绪异常亢奋,便和另外一位老民警带她去做了检查,她刚吸过冰毒。
女孩哭哭啼啼,有点失控,问什么,都只是摇头。老贾看着不忍心,坐下来跟她谈了一晚——原来她被人强迫卖淫。“老板娘”先让她陪客人吸毒,再和客人发生关系。她乖乖吸了冰毒,但到了第二步,她怎么也干不出,她借机跑出来,打车逃跑。
她觉得自己没用,赚不了钱,对不起父母,所以就想到跳江了……
后来,属地公安接到老贾这边的线索,抓住了她说的那个“老板娘”,打掉了一个组织卖淫团伙。
记者郑亿通讯员徐佳张洁辛军波
贾德厚,46岁,个子不高,但不管走路还是坐着,腰杆永远笔直,一看就是老兵。
五年前,老贾从部队转业来到钱江水上派出所时,一不会游泳,二不会驾船,他咧嘴笑笑,“我默默练了半年。”
老贾是河南洛阳人,小时候虽常在水边玩,但完全不通水性。高中毕业后参军,也从没学过游泳。
当水警,专业技能上,完全要从头学起。
“我转业的时候都41岁了,好在从小喜欢打篮球,几十年没间断过,体力保持得很好。”他一空下来,就拜托钱塘江边的船老大教他游泳,所里游泳好的同事,他也时时请教。“先在游泳池里学,会了之后,也到钱塘江里试过。”
慢慢的,蛙泳、自由泳,老贾都已经掌握,在分局请来的专业教练帮助下,他又开始苦练救人时的游泳姿势——用一只手拖住落水者,另一只手划水。“这个很耗体力的,我现在除了一周跟朋友去打几次篮球,还坚持每天到操场上跑几圈,状态是一定要维持的。”
去年,老贾拿到了救生员资格证。
现如今,老贾早已是个独当一面的水警。这些年里,他救起来的人,都已数不清了。
在钱塘江当水警,除了在江里救援落水者,另外还有一个频次很高的活——尸体打捞。
两年前一个深秋的清晨,老贾值班,有晨练的群众发现,“钱王射潮”旁码头浮起一具男尸。
天冷的时候,人浮起来要好几天,他是什么时候从哪个位置跳下去的,无从查证了。老贾跟同事一起,很快就把人捞了起来。男子的面目已经无法辨认,但穿着很时尚。“我在他口袋里还找到了身份证,30岁,是黑龙江明水县人,暂住在江干区。”
经法医鉴定,男子死因排除他杀。老贾查了一下还发现,男子在城东一家服装厂里工作,在杭州有女友。
老贾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对方说跟他几个月前就分手了。老贾只好又联系了男子在老家的姐姐,“他姐姐一听就哭了,但她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没这个能力赶来杭州,弟弟的遗体,想委托我们处理……”
家属过不来,只好老贾自己过去了。他要采集到家属DNA,交法医检测和死者匹配后,才能处理遗体。
深秋的哈尔滨已经冷得够呛,老贾到了市区,又坐了几个小时中巴,才来到明水县。
小伙家里除了两铺土炕,家徒四壁。
“他家里兄弟姐妹是不少的,但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剩他大姐和母亲。他是最小的儿子,母亲都七十多岁了。”大姐见老贾从杭州赶来,又流了一阵眼泪,“她说小弟弟过年的时候才回过老家,弟弟是个能力很强的人,给家人的感觉,在杭州混得很不错。当时他还嫌家里环境差,除夕夜都一定要跑去县城里住……”
大姐配合老贾采集DNA样本,但她担心,小弟弟的死讯,会让体弱的老母亲崩溃。
“我坐在土炕上想了半天,最后拿着工具走进老太太屋里,跟她说我是牙医,特地过来给她做检查的,然后就取了她的唾液样本。”
取完样,老贾摸出身上的900多块钱现金塞到大姐手里,匆匆离开。
老贾讲一件事情时总是笑着的,但仍然听得出,那语气是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