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国际马拉松赛结束第二天下午,我在沃尔玛超市柯桥店找到了单明敏。
他的岗位是超市收银线上的那排货柜,人们排队等候结账时,可能随手会拿起一些电池口香糖之类,他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商品及时补回去。
面庞清瘦,微笑时一侧嘴角稍稍歪斜,走路步态有点怪异,肩膀左右晃幅偏大,每一步左脚掌都会略微颠起一些……不过这些异常都不算太过明显,旁边也没人朝他多看一眼。
我站在不远处,双臂抱在胸前看着这个年轻人。他从小患脑瘫,9年前开始跑步,昨天参加杭马跑完半程,21.0965公里用时2小时17分22秒。说来羞愧,那天的杭马我也参加了,跑的也是半程,成绩比他整整慢了20分钟。
他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偷懒
命运这东西,没有道理可讲。有人未出生就大富大贵,有人一出生就灾难频多。
1986年2月14日,绍兴安昌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一对辛劳善良的农村夫妇,很欢喜有了一个儿子,可当别的孩子开始走路时,他们的儿子还不会爬,别的孩子尖叫飞跑时,他们的儿子还不会走。一岁多时,他被父母抱着,去绍兴杭州上海,四处求医问药,结果都是:脑瘫,几乎无药可治。
单明敏的幼年和童年一直半爬半走,7岁上幼儿园开始直到18岁读完初中,一直是班上个子最高,动作最慢,成绩最差的孩子。
治病多年把全家积蓄花光,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挣钱。初中一毕业,他就进了镇上一家纺织厂做工,干不了技术活,做的都是工序最简单内容最枯燥工资也最低的工种(比如把剩余棉线从用过的纺锤上摘下来),不用开口说话,不用和人交流,只要整天坐在那里闷头干活,从早到晚。
干了两年多,21岁的小伙子又查出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动过手术后再也不能久坐,休养一段时间,又进了另一家工厂,这回不用整天坐着,是整天站在那里用钉子和铁锤钉包装箱。
不管在纺织厂还是包装厂,他都是最不用老板操心的工人,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人家让怎么干就怎么干,总是最早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在他残缺的头脑和简单的世界里,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迟到和早退的概念,从来就不晓得什么叫做偷懒,尽管做的从来都是最简单最廉价的岗位。
他一步步跑成“绍兴阿甘”
大概9年前,有一次央视播出一档健康节目,一位老者向众人宣讲自己如何通过坚持长跑赶走纠缠多年的糖尿病的事儿,节目最后用一句话总结,老者大声高呼,“如果想健康,就去跑步吧!”
他恰好看到这期节目,也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于是,下了决心,开始跑步。白天要上班,跑步的时间只能在早晚,或者天不亮,或者天黑了。
一个连走路都一颠一颠歪歪斜斜的人,怎么跑呢?
一开始时常摔跤,甚至跑100米会摔十跤,有时鼻青脸肿,有时鲜血直流。因为跑姿怪异,常被一些孩子模仿嘲笑。
他坚持了3年,终于让自己看上去基本是在“跑”了。又坚持跑5年,成绩越来越好,去年他第一次来杭州参加马拉松比赛,今年是他第二次参赛,当跑到虎跑路的时候还滑倒摔了一跤。
跑步使他的身体状况大大好转,以前只能半弯的手指也张缩自如了,说话虽然还是比较含糊,但认真听还是能明白大半。
作为一个也喜欢跑步的人,我知道像他这样一年365天几乎天天坚持的人极少极少。我们总有很多很多原因(或者说借口)让这件事情断断续续,比如事情太多,比如工作太累,比如天气太热或者太冷,比如今天心绪不佳……而他坚持9年几乎从没有一天中断,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有比我们简单得多的头脑和简单得多的生活,就像电影《阿甘正传》里那个呆头呆脑的长跑者阿甘,认准的事情就下死心眼花死工夫去做。汤姆·汉克斯主演的这部电影他也特别喜欢,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自从他去年参加过当地的一场马拉松比赛,当地有媒体在报道中给了他一个新称谓——“绍兴阿甘”。
他现在的单位领导,沃尔玛柯桥店副总经理付作磊昨天向我大大夸奖了单明磊的工作表现后,也十分感慨地说了自己的感想。
“我真的是很佩服他!想想自己,明明知道跑步对身体肯定大有好处,但我空闲的时候,会去跑吗?肯定是不会的。
付作磊还说,有一次沃尔玛超市全体人员聚会,公司蒋总对着所有100多名员工讲,我们这些健康人,有一个参加过一次马拉松吗?没有!所以,小单比我们都要强,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爸爸:想给他成个家
杭马之后,马上有“上马”(上海马拉松),后面还有“厦马”(厦门马拉松),其实他都很想很想去跑,但是妈妈没有同意。
昨晚他妈妈告诉了我真正的原因,每次他出去跑步比赛,家里一定要有人陪着,去年杭马是爸爸跟着,今年是妹妹跟着去的,两个人连吃带住,他一个月挣的那些工资就没有了。
“我们家以前的钱都给他花了,以后挣的钱也会给他留着。他现在的工资我一分不动都会给他留着,如果将来我们都老了没了,他怎么办?”
他爸爸说,多留点钱,也想给他成个家,毕竟是28岁的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