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二中校门
绿色掩映下的二中教学楼,石径小路上阅读的二中学子
讲述记录:喻静
喻静,衢州二中校友。1970年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从事新闻出版工作20余年,历任《中国艺术报》副刊部副主任、主任,文化艺术出版社总编助理、副总编辑,《中华文化画报》常务副主编,文化艺术出版社副总编辑兼《传记文学》杂志社主编,《传记文学》杂志社社长兼主编。现供职中国文化研究所,编审。主编、策划图书近十种,发表各类作品约五十万字。2008年出版个人文集《如是》。
梦境与校园
清晨5点20分,闭着眼睛下床、穿衣、洗脸。5点30分,囫囵吞下一个鸡蛋、一碗泡饭。5点40分,背上军绿色帆布书包、推自行车、出农技校大门。门外就是浮石路,一侧稻田,一侧荷塘,柏油尚新,旧树尚存。彼时路灯犹亮,自行车争相竞逐,渐成车流,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潮汐般向北涌动,然后西转,又北转,终于挤进二中校门。天光启明,景物朦胧清新。6点10分,早自习铃声响起。有两条路可以通达教学楼:进校门左拐,穿过杉树林间小路,拐几个弯,以土路小路为主;进校门直行,拐两个弯,是水泥大路。如果恰好想起那首歌:“清晨我们走上小路,小路弯弯像个大问号……”我就选择小路。然而……
然而,我迷路了。楼房一栋连一栋,人群一堆又一堆,我怎么也找不到初中部那栋楼。迟到了,要迟到了!终于找到了,跑进楼门,怎么到处是脚手架?楼梯在哪里呢?初三教室在二楼,难道要我从脚手架爬上去?真着急啊,真着急……
——这个梦境既真实又迷幻,多年来,我屡屡被这“梦中校园”所困。“校园”很大,树很多,有池塘,有小路。有时候,梦中的我以为这个“校园”是二中校园,有时候,以为是北大校园。梦魇惊醒,百感交集。那既是二中校园,又是北大校园;既不是二中校园,又不是北大校园。我一次次迷路,一次次找不到通往教室的楼梯。
难道不就是这样吗?二中校园,纵然在梦境中、在记忆里、在心灵深处魂牵梦绕,我又能从哪条路、哪个方向回去呢?没有楼梯,只有杂乱的脚手架;没有回头路,只有记忆的碎片;不能逆流而上,只能随顺岁月的魔力。来时路上的脚印早被潮汐抹平,唯有梦境,依稀残存在梅花雪月交光处。
走出二中校门已有24个年头,我不知道怎么让母校知道还有我这个校友,所幸,今年有了微博,号召校友参加聚会,筹备60年校庆。在“堵城”北京,上午的会一般不会早于10点开始,而二中要求校友“8点15分到场”,我不禁莞尔——真不愧是二中,永远要学生早起。
初高中6年摸黑起床骑车上学,早自习灯火通明书声琅琅的久远场景一一浮现,最难忘早餐桌上一成不变的煮鸡蛋和水泡饭,那是更早起床的爸爸唯一会做的品种。弟弟也在二中上学,我用餐时,他正赖在床上和爸爸斗智斗勇;我出门时,他嘟嘟囔囔。他不在乎迟到。
上大学不再早起,工作后有意选择了不用坐班的职业,二中的学生生涯居然留下了个人成长史中唯一一段早起记录。那时候,哪里料到,早起,是二中送给我的礼物,那些百般不情愿的早起岁月,一生中竟再不能复制。哪怕,我痛下决心,早起赶赴校友会,第二天起床时,8点过了,到会场超过10点。没有办法,我迟到了。
潘校长正讲话。又播放记录短片《二中的校园》。一棵树,又一棵树……还是树,校园里到处是树,无量花树无尽天……第一眼看到二中的树,百感交集。是的,那正是无数次进入梦境的“梦中校园”……
镜头很多次掠过音乐教室周边的树和草。潘校长说,那片地方一直像微型原始森林,莽莽苍苍。经常有人问,为什么不收拾起来、利用起来?潘校长说:“那是留给学生发呆的地方。”——那正是我发呆的地方、做梦的地方!难道,他做学生时也在那里发过呆?我被打动了。二中人心底自有相通处,相视一笑,莫逆于心。无需多言亦不假思量,仅此一句便让我“找到了组织”:我是二中教出来的,潘校长也是二中教出来的。二中是我们共同的母校。
潘校长从二中的少年学生、青年教师到中年校长,几十年没离开过二中。他说,这辈子我也不想离开了。
他就是一棵扎根在二中校园里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