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不清的账,就是算现在和未来。马云说过:明天很美好,今天很残酷,后天更美好,但很多人看不到明天就死亡了。所以当一个领导者就是在今天、明天、后天,还有昨天之间,不断地过滤和做决定。哪些属于算不清的账呢?同样一件事,时间不同,对这件事的价值观选择就不同;这件事合不合理,若是根据价值观来筛选,而不在于这件事本身值多少钱,那这笔账的算法就不一样。
在董事长的工作中,还必须做别人不做的事。比如我们现在一直在做培训,因为我们想让万通理想丰满。万通从1991年刚创办时就开始做培训了,企业创办初期,在写完《披荆斩棘、共赴未来》之后,我们6个人刚挣到第一笔钱,就开始内部培训。那时我们平均年龄还不到30岁,这算是青年干部培训,这种培训一直坚持到今天。
董事长是公司的一把手和公司团队的核心。我算是中国最资深的董事长之一,20年来我只做过这一个职务,没做过任何总经理之类的职务。在《公司法》出台之前,我就担任董事长,一直到现在仍然是这个岗位,因此对这个角色的扮演,我有一些自己的观察和体会。
按照《公司法》规定,总经理可以管很多事情,那么董事长该做什么?很少做事或什么事都不做,就挂个名签个字吗?一般来说董事长并不愿意这样,也不放心;但如果什么都管,管得非常具体,让总经理没事做了,那也不行。所以董事长和总经理有一个权力边界,既然在治理结构里规定有这两个角色,那他们之间肯定存在差异,同时又有衔接。
法律再怎么规定、文字写得再清楚,人和人之间打交道不可能完全按文字来,有些东西是靠默契。这就好比两人过日子,你能全部写成条例按照条例过吗?但是相对来说,有约定划清楚权力范围比没约定要好。
我认为董事长要做的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就是“ 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算别人算不清的账、做别人不做的事”,其他事情则可以由总经理去做。
王石和柳传志的不同风格
王石强调公司利益要大于个人利益,所以他不成为股东;柳传志到了一定阶段却把自己变成了股东,他认为企业如果没有主人,发展就不可能持续。
什么叫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在MBA课堂上把这叫做战略决策,就是做什么、怎么做、在哪儿做、和谁做、做多少。
而对于战略决策,这两个董事长有两个特别不同的发展方向:
王石强调公司利益要大于个人利益,万科公司长远利益大于王石的利益,这个概念非常清楚,这样的好处我们大家都已看到。不过,万科的大股东是华润,华润是国企。如果华润是一个永久稳定的存在,那对万科的长远利益是没问题的,但如果华润是一个变动的存在,那就可能影响万科的长远利益。从这个角度说,把万科的股份置于一个更稳定、更理性的股东管控之下,则对万科是有利的。
怎样才能做到这一步?在这个问题上,柳传志同王石的做法不一样,王石一直坚信自己这个逻辑,所以他不成为股东,也不希望自己底下的人成为股东。但柳传志,差不多到了一个阶段之后,他做了件跟王石非常不一样的事情,他自己变成了股东,他认为这是对公司负责。柳传志一直讲企业要有主人,他说企业如果没有主人,发展就不可能持续。
企业没有主人发展就不可能持续,那什么叫没有主人?没有主人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在跨国公司这种背景下,CEO实际凌驾于股东之上,相当于内部控制,公司等于没有主人。柳传志讲他们收购了IBM的PC业务以后,实际上CEO是没主人的,他只对短期业绩负责,对长远利益不负责。另一个意思是可能有国企这样虚拟的产权所有者存在,实际上最后也等于没有主人。柳传志就把它变成了自己跟泛海集团的关系,泛海进入联想使柳传志本身成为公司的重要股东。
柳传志旗下的两员大将:郭为先行成为公司的小股东,后来他又去融资,联想把自己在神州数码的股份全部卖给了他,郭为变成老板;杨元庆最近又增持股份,变成联想集团的个人大股东。
所以,在柳传志的逻辑里面,企业要有主人的含义是要变成股东,这个股东最好是明确到个人,这样的话企业就有主人了。这是柳传志的安排,也是董事长的工作,董事长要对企业的长远规划作出安排,柳传志是这个逻辑。而王石认为,创办者和他底下的人是不是股东不是问题,他认为只要有一个好的经理人团队,有一种正确的价值观和商业模式,企业就会持续健康地成长,不管谁是股东都可以持续发展。
这就是两位董事长因看法不同,对自己下面和股东层面的人作出的不同安排。这是目前中国最顶级的董事长在思考问题上的两个逻辑方向,但这两个逻辑方向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作为董事长,你应该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算别人算不清的账、做别人不做的事。
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要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无非就是这三条:经验、逻辑和直觉。通常看见是很容易的,但看明白、看穿、看透很难。
那么,怎么对看不见的地方进行判断?
第一,看未来的发展趋势,而趋势又是由背后的规律决定的。另外就是看机会、风险,还要看人才,你先看见了,你先做,最后大家就会认为你有先见之明。你先看到了这些东西,你就是领导者;不能先看到,你就是个跟随者;看错了、看反了,你就是失败者。韩非子讲“智者察于未萌,愚者黯于成事”,聪明人在这事还没开始之前就都明白了,笨蛋等这事都过了还迷糊着。
这就需要领导者在大量的不确定和风险当中去寻找、去过滤、去判断,每天面对海量信息,需要有方法、思考、学习。自己要体验、观察、大量地跑,这样看到的才是最直接的东西,有助于获取第一手信息。
比如我们想做美国的房地产,我10年里跑了50趟纽约;我们要做台湾市场,不到5年时间里我去了30趟台湾。就这样不停地跑动,不停地去感受,而且不放过各种常规的和非常规的方法去深入了解这些地方。我在每次出差时都会换不同的住处,几乎住遍了纽约所有独具特色的酒店。同样一笔差旅费,怎么花是一门学问,住过一家酒店和住过几十个酒店,人生经验会大不相同。所以现在我们也做酒店时,从消费者体验来说,我能看到一般人没看到的东西。
现在,有很多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些董事长,比如王石,天天都在外面瞎转呢?我说王石这是在上班,他爬山过程中看到的高度就跟别人不一样,在不同的高度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他去全世界旅行,拓展他的思维空间,就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去哈佛读商业伦理,我在纽约跟他讨论商业伦理时,发现他讲得很对,他要把万科变成国际上令人尊敬的企业,必须有国际视野和商业伦理,才能把万科带到更高、更广和更好的境界。
第二,根据逻辑分析能力作出判断。董事长要具有一些专业的逻辑能力,诸如经济学、法学、社会学,这些基本的逻辑判断、分析很重要,因为我们需要通过逻辑来整理大量的信息,最后从中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并由此来判断未来的趋势。我们在台湾做投资,对两岸关系问题就需要作出判断。我在读博士的时候,写的博士论文就是专门研究台湾的,我眼里就会有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未来两岸关系的定位和发展趋势。
第三,完全靠感知,像通常讲女人的直觉一样,要能将很多本能和信息、经验、情感交织在一起。刚才所说的两个因素越丰富,感知的能力才越强。现在房地产政策、宏观经济政策出台,我会作出一些判断和决策,很多也是跟感知有关。改革30年以来,我们的政策不断在摇摆、前进、后退,我累积所有经历过的事情,能够感知到现在的某些信号可能意味着什么。
相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由于没有过去的经验,也没有机会专门研究这些事情,所以同样面对媒体传递出来的一个信息,我认为要接收的,他可能会感知不到。比如中国政策的大周期、小周期,在什么时候政策会朝偏左的方向倾斜,什么时候政策又会偏右,大概几年会有变化等,我有我的经验和看法,这有助于我在每个阶段都能做出对的决策。
要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无非就是这三条:经验、逻辑和直觉。通常看见是很容易的,但看明白、看穿、看透很难,很多事情常常需要从反面去看,所谓年轻人相信假的、老年人怀疑真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现在互联网世界最大的拆解能力,就是把所有偶像都摔到地上,还原真实。传统媒体是单向度媒体,就是我说你听,精英控制话语权,可以去欺骗、包装;现在互联网是扁平、多向度传播,每一个人既是媒体,也是受众、传播者,比如发微博。所以,纸里包不住火,伪装终将被撕去。
算别人算不清的账
针对同样一件事,时间不同,对这件事的价值观选择就不同;这件事合不合理,若是根据价值观来筛选,而不在于这件事本身值多少钱,那这笔账的算法就不一样。
我认为董事长最难做的一件事情是算别人算不清的账。你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要作决定,这就牵扯到了算不清的账,因为你是投资未来,而很多人只要现在。
对于算别人算不清的账,咱们再来看王石和柳传志对于公司的发展安排。我一直强调世界上算不清未来有多少账,算不清有多少幸福,算不清什么时候死,这都是算不清的事情。再伟大的人都无法穷尽未来,人只能在哲学层面上穷尽未来,在现实生活中谁也做不到。
就像柳传志的逻辑在他可以掌控的时候是对的,如果情况发生了改变,把股份给了一个不合适的人,那这种安排还不如王石的逻辑。但王石的逻辑是假定其他股东都很理性,觉得万科的团队不错,价值观和商业模式都挺好,放手让你操作,不动你。万一换了其他人来当董事长,他说现在的商业模式不对,万科还是做金融吧,这时候你也没办法,因为你没有任何抗拒能力。所以这两种发展安排在他们还能掌控局面时都是对的,除此之外都有可能不对。人不能穷尽未来,因为未来太久,是永远。
一个董事长的创造性空间就是其对未来的假定,然后据此作今天的安排。但无论你再怎么做,也人算不如天算,所以董事长的智慧极限也就在其生命极限上,没有一个董事长能把后面三代都安排完,现在的安排所依据的假定也是在一个非常有限的前提下才能付诸实施的。
算这些算不清的账,就是算现在和未来。马云说过:明天很美好,今天很残酷,后天更美好,但很多人看不到明天就死亡了。所以当一个领导者就是在今天、明天、后天,还有昨天之间,不断地过滤和做决定。哪些属于算不清的账呢? 同样一件事,时间不同,对这件事的价值观选择就不同;这件事合不合理,若是根据价值观来筛选,而不在于这件事本身值多少钱,那这笔账的算法就不一样。
比如同样一百块钱,如果用作赃款我就不做,用作善款我可能会做,但也不能全做,全做公司就无法持续发展了,中间还得留点利润。公司在做决策时,赚不赚钱有时不是唯一标准,还有很多社会价值方面的考量。就如绿色环保这件事,即使少赚5%我也愿意做。价值观决定了公司是不是一个负责任、令人尊敬的公司,而做这样的公司常常是要花成本的。
同样一件事,究竟该跟谁做,也是很有讲究的,这很像女孩找老公,嫁给不同的人,命运绝对不同。很多人都不主张早恋,我家小孩有约会时,我却很鼓励她,她觉得很奇怪。纵观人类历史,你会发现幸福跟恋爱的起始年龄没关系,历史上没有一个特定的规律说几岁开始谈恋爱人就一定行。
但与女孩跟谁恋爱绝对有关系,我关心这个,不关心她什么时候开始恋爱。在孩子18岁以前我有监护人权利,只要求她在公开场合约会就行了。18岁以后这些我都不再管。但她跟谁恋爱,能决定她一生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她跟恋爱对象都很上进,比如两人一起努力读书备考清华,那这个恋爱越早开始越好;如果她跟一个黑社会烂仔在一起,即使等到25岁开始恋爱也不行。
公司也是一样,不在于做什么,而在于跟谁做。我们做新城国际项目,有很多选择对象:私人的、国企的、外资的,专业机构、非专业机构,甚至还有来路不明的钱。早些年我们不懂,只要给我们钱,我们都叫爹,后来发现不行,好钱才叫爹,坏钱我们不要。
在合作中,跟谁做,选择什么样的价值观,什么时间做,这些考量使得每件事情都可以有无限多的组合,这是困扰董事长做决策最多也是最难的一点。在上海做商用不动产,我们有10个亿,那这个项目应该跟谁合作呢?如果没有好的合作伙伴,我们会选择不做。最近有机会跟香港置地一起投标项目,我就毫不犹豫地决定做。
香港置地成立120年了,信用绝对好,它挣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和这样的公司合作,我们当然要做!选择一个新的合作伙伴,除了对方专业上要很强之外,我还希望这些专业能转化成万通未来的优势。决策的顺序永远是未来和现在要平衡,好和坏要取好,优和差要取优。这样钱的作用才可以放大到无限。
我们在做立体城市规划时,想请国外一家很牛的机构做顾问,我们花钱请他们,但他们不做。他们说没来过中国,对这里的人和做事习惯不了解。但之前他们跟香港置地是长期合作伙伴,有次见面时他们顺便提及:在中国大陆有家叫万通的公司想和我们合作,这家公司你们了解吗?香港置地说这是家好公司,结果他们马上给我们打电话,同意合作。
所以,过去的一个决策会影响后边很多事情。如果当时你碰上一个坏人,他不仅让你做不了城里,还可能偷税漏税、行贿乱搞、拖你下水。各种决策的累积成就了企业的现状,现在我们不欠钱,没有官司,因为一开始我们就决定跟好人在一起,近朱者赤,我们也变成了好人。董事长的工作,就是算这类算不清的账,算现在和未来,算是非善恶,算合作伙伴的优劣,在这个框架内决定用这些钱做什么。
做别人不做的事
董事长要做别人不做的事情,主要包括四件事:做未来、决策、用人、承担责任。
在董事长的工作中,还必须做别人不做的事。比如我们现在一直在做培训,因为我们想让万通理想丰满。万通从1991年刚创办时就开始做培训了,企业创办初期,在写完《披荆斩棘、共赴未来》之后,我们6个人刚挣到第一笔钱,就开始内部培训。那时我们平均年龄还不到30岁,这算是青年干部培训,这种培训一直坚持到今天。
万通七八年前就有了历史陈列馆,跟员工做沟通训练时使用。我们一直说要做好人,说到大家最后形成了心理定式和行为习惯,以至于做坏事会有心理障碍,这就是20年坚持培训的结果。
董事长不仅要带好公司,还要培养公司气质,让公司成为一个优质公司。我们知道,家教和气质有关,说一个孩子气质好,其实不是看婴儿,而是看成人以后。可气质从何而来?都是从婴儿时就开始培养的!我有个同学,从孩子生下来就开始锻炼他的独立性,把小孩扔在地上,让他自己找东西吃,说这是练本能,结果这孩子后来挺能干的。
气质是从小开始,每天按同一个方法调教后累积起来的。董事长做未来,就要培养公司的气质,像养孩子一样,先养后教,在教中养,在养中教,等到公司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举手投足间就有了教养,变成了气质。
培养公司的气质,就意味着董事长要做未来,那么什么叫做未来呢?所谓的做未来,就是把一个简单的工作反复做,不厌其烦地做,不停地讲。总经理不能天天这么做,他要管当年财务业绩;董事长的职责则是要建立一些在未来可能成功的机会,像我们公司的立体城市、台湾和纽约的投资机会等,这些都是在做未来。
对于董事长来说,他要去做前瞻性的工作,要做战略性决策。董事会给你权力,你可以提名总经理,有组阁的权力,也就是用人的权力。董事长必须团结董事会其他成员一起做好这项工作,比如架构董事会,选谁来做独立董事、董事会成员配比、董事会成员的年龄构成、专业知识背景的组合等,以及选择合理的总经理、把控专业团队的更替等。建立一整套制度,进行绩效管理,保证执行和考核,这些都是董事长要做的工作。
除此之外,董事长另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承担责任,不能做了决策不承担责任。古代晁错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撩起很多事让皇上决策,最后他不承担责任跑了。历史上很多人物都这样,敢作决定,不敢扛事。大哥就是扛事的,你敢拿刀砍人,你就得有能力去承担砍人的后果。
承担责任这件事不复杂,但需要勇气和牺牲精神,因为有些决策是有风险的。以前万通在最困难的时候,让一个经理去做一件事,他不敢做,最后托病要跑,我感觉他一半是吓病了,一半是装病,我就跑去看他,见面时什么话也没说,放下一张字条我就走了。纸条上写的是,所有这些事都是我强迫他做的,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后来他就把这件事做了,我们到今天还是好朋友。
还有一次,公司有个离职的同事犯了事,人家要来抓人,需要赔付将近4000万元的债务。我想了半天,觉得一旦被抓,他这辈子可能就完了。鉴于他跟公司有点关系,我决定扛下来,于是我就签了字,结果没抓这个人,这笔账前几年才还完。这个人后来还小有成就,弄的公司也上市了。
总之一句话,董事长要做别人不做的事情,主要包括四件事:做未来、决策、用人、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