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基层蹲点日记】流动的童年(三)欢欢：菜市场里的“灰姑娘”
【导语】宋欢欢是上海市柳营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一个漂泊上海的流动儿童，在柳营路小学为三年级学生举办的十岁生日主题班会上，她因为妈妈没有到场而倍感失落的表情被我们摄入镜头。
【日记】宋欢欢就像一位灰姑娘，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她的生活才被这个城市的现代光晕所笼罩，每当回到广粤路菜市场、回到她和爸爸妈妈在这个城市里的栖居地，欢欢的生活就回归了她本来的色彩。欢欢告诉我，她喜欢大上海，讨厌菜市场。我甚至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想逃离的蠢蠢欲动。但我也知道，她哪也去不了。在学校和菜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欢欢游离着，翻转着，这就是她的童年。
【现场】宋欢欢在学校打鼓第四盘
【正文】她就是宋欢欢，上海柳营路小学三年级学生。不过每天放学之后，她还有另外一个角色。
【同期】现场：宋欢欢一边吃煎饼一边卖菜、称秤、找钱
【正文】宋欢欢今年10岁，每天放学后和周末的日子里，她都要帮着爸妈和哥哥在虹口区的广粤路菜市场卖菜。她记得住菜摊上所有蔬菜的价格。
【同期】 18- 01：04：00
记者：土豆多少钱一斤啊？
欢欢：两块。
记者：洋葱呢？
欢欢：一块五。
记者：萝卜？
欢欢：一块七，萝卜一块七。三块五
【正文】欢欢的老家在江苏邳州农村，欢欢要上学那年，爸爸妈妈在上海找不到学校，不得不把她送回了江苏老家，让爷爷奶奶照料，可上个学期，因为爷爷生病了没法照顾欢欢，她被爸爸接回了上海。送到了现在的学校，从此，宋欢欢的生活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白天上学，放学卖菜。
【同期】一边卖菜一边聊19-
记者：我觉得你挺聪明的，算帐算得特别快，数学学得挺厉害的吧？
被采访者：英语不太好。
记者：英语过去没学过是吗？
被采访者：学过，在家里英语我是三年级的第一。
记者：然后到上海来呢？
被采访者：不好了。
【正文】上海的柳营路小学的条件比老家强很多，可欢欢这个转学生却有点不太适应。欢欢老家的学校从三年级才开始上英语课，刚刚学完字母，可上海的同学们已经在听老师用英语上课。好强的欢欢很想在课后多学一点儿，可回到广粤路市场，她甚至没有一个能安安静静写作业的地方。
【同期】边走边说19——00：17：00
欢欢：写着写着我妈说端一碗水来，我嫂子说把我小侄女领过来，我哥哥说给我买双袜子去，我都快烦死了。特别是我爸……一会让我卖菜，一会让我给他找钱，一会让我给他拿拖鞋，我烦死了。00：18：07
【现场】18—— 00：24：07
记者：上楼，为什么要上楼？
欢欢：给你看电视的。
…欢欢：楼上是放碟片的。
【正文】菜市场二楼是另外一个世界，用简易材料搭建的房屋一间挨着一间，这些简易房是市场专门用来租给商户的，欢欢的家就在这里。
【同期】18——00：24：49
记者：能进去吗？
欢欢：床上有地方坐。
记者：你要请我上你的床上去坐，谢谢你。
欢欢：不用谢。
记者：把灯开开。
欢欢：我妈妈说，白天开灯，太耀眼了。
记者：你妈妈说，白天开灯太耀眼了？
欢欢：对。
【正文】没有外采光的小房间里不开灯几乎漆黑一片。房间里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同期】18——00：25：00
记者：今天我们过来拍片子，不怕耀眼，你可以给开开，好吧。平时你们白天都不开灯？
欢欢：对。
记者：写作业的时候，怎么办啊？
欢欢：写作业的时候，写作业的时候，就在下面写，不在上面写。
记者：在下面菜摊子上写。
小朋友：我也在菜摊子上写。
记者：能写好吗？
小朋友：能。
【正文】狭小的简易房里，也有欢欢卖菜之余的快乐时光。电视是二手的，天气闷热，40多度的气温，房间里没有电扇，汗水顺着我的脊背直流，但这一切都不能影响孩子们观看动画片的乐趣。能放碟片的电视很快吸引了更多小观众，屋里挤不下，站在走廊里扒着窗户，也看得津津有味。
欢欢的父母并没有发现她的学习成绩已经掉了队。每天忙碌的生活，使他们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操心欢欢的学习。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参加孩子的十岁生日主题班会。
【同期】欢欢的妈妈19——00：21：18
妈妈：早晨六点不到开门了。
记者：六点不到，晚上呢？
妈妈：晚上九点多关门。
妈妈：三点就要起来，到这里，到这里装菜拎菜。00：22：12
【正文】为了帮助掉队的欢欢赶上英语学习的进度，她的英语老师花了很多心思。
【同期】欢欢的英语老师21盘00：29：33
每次抽查课文，别人可以不用每天被我抽，但是宋欢欢你的话，你是每篇课文，你必须当着全班的面给我读出来的，有一次，她基本上是能够从头到尾能够读出个大概来，我就是在全班面前好好的表扬表扬他，我说你们看到了吧，宋欢欢的进步。
【正文】
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宋欢欢的英语成绩由原来的三四十分提高到了64分。柳营路小学还开设了各种兴趣小组，手巧的欢欢喜欢刺绣，她参加了十字绣兴趣小组，只学习了一个学期就能绣成一些小品了。这让欢欢越来越喜欢学校，也越来越不喜欢菜场。有时，欢欢也会尝试向菜场以外的区域探索
【同期】边走边说18——00：34：20
欢欢：我爸爸每天早上送菜带我去上学，走到那里，正好能看见。
记者：你喜欢那个小区啊？
欢欢：好长时候没去那个小区了。
记者：小区里有什么可玩的？
欢欢：就是可以在那里面看会儿，风景很好看的。
【正文】欢欢一边说，一边带着小伙伴们冲过了马路。今天，她想把这个和菜场隔了一条马路的居民小区当成一次探险的目的地。而我们来不及阻止，又怕孩子们出危险，只好继续跟着。
【同期】19—00：34：58
现场：冲进小区
【正文】路边的花草树木，水里的大鱼小鱼，儿童乐园里的大滑梯……孩子们看见什么都很兴奋，一路吵吵嚷嚷、连跑带跳。
【同期】
现场：孩子们嬉闹
【正文】可就这一会儿工夫，最小的小雨居然不见了。
【同期】
小雨——小雨——
【正文】三岁的小雨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是爷爷奶奶的命根子，小雨丢了，小雨的姐姐大妮、二妮急得快哭了。幸好这时小区的保安叔叔被孩子们的呼声吸引过来了。
【同期】
记者：我们就在这儿等吧在这儿等吧不要乱跑了
急哭了妈妈平时老让你带弟弟是吗
【正文】二妮不停地抽噎着，可她还是没有逃过欢欢的责备。
【同期】
欢欢：对呀不赖她赖谁呀就跟我姐姐(嫂子)一样每次让我带小侄女带得找不到了她就要打我
【同期】
小区保安：几号几号
(对讲机回答)在四号楼门口
【正文】
这时，保安叔叔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好消息。
【现场】
小雨出现
【正文】小雨终于找到了，可他已经哭得快背过气去了。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只有是对的欢欢像个大人一样，一把把小雨抱了起来，而刚才还哭个不停的小雨居然立刻就停住了哭声。
【现场】
【正文】
可因为这件事，欢欢回家以后还是挨训了。听家长们说，这附近的另一个市场，去年夏天走丢了两个小孩，可能是被拐卖了。有关调查表明，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是被拐卖的高危人群。这些丢失儿童的家庭中，有90%是因为监管缺失导致孩子被拐走，其中50%的被拐家庭属于农民工家庭。
【同期】
现场：宋欢欢和妹妹乐乐在菜箱上画画
【正文】经历了这次事件，欢欢可能很长时间放学后都必须留在菜场里，留在父母的摊位旁。城市很大，可属于欢欢的空间很小，也许只有这个摊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