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离歌
做有教养的新一代
-章开沅
小学毕业之际恰逢抗日战争爆发，但我和中学毕业、大学毕业的哥哥姐姐们一样激昂慷慨，在各自的毕业典礼上高唱《毕业歌》。“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唱起这首歌就热血沸腾，至今我仍能清晰记得旋律和歌词。可以说，《毕业歌》伴我终生。小学毕业仪式也很隆重和严肃，大家对着孔庙明伦堂内的孙中山先生画像鞠躬、高声唱着毕业歌、在简易的舞台上演《三国》。
现在，大学毕业典礼愈来愈隆重，毕业晚会愈来愈热烈，但一些不和谐的毕业现象需要引起高校重视。毕业生以各种有创意的行为庆祝毕业，某种程度上讲是进步，但每个人都应坚守道德底线。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人对传统束缚的反抗，狂放而又潇洒的风貌在《世说新语》留下动人的随笔。但反观现在，个别毕业生选择用裸照和酗酒来纪念自己的毕业，一些最起码的文明素养都没有，走上社会又怎能引领文明风气？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坚守道德底线，不能把丑恶当成美好，不能把低俗当成高雅。标新立异的追求也要能体现大学生的文明修养，而不是显得没有教养。
个性解放不是装傻充愣，更不是低俗地撒野，是在求真、求实、求善中展现个性，凸现盎然的朝气。毕业季，大学校园处处流动着浓浓的离别情，但此情珍贵，所以要以“尊”待之。“情之为物也，亦尝有意乎锄之矣；锄之不能，而反宥之，宥之不已，而反尊之。”龚自珍是尊崇个性解放的，但他以“尊情”为个性注释。如今许多老一辈的知识分子留恋上世纪80年代，那个时候知识分子关心社会、关心政治。现在大学教育将一些学生培养成“精致的个人主义者”。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只顾当下某种情绪的发泄，而忽视自己的不良行为对学校、对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
大学生应该有明确的是非判断标准，有反俗求雅的高品位的审美追求。尤其在社会快速转型期，大学生如何坚守原则，守住心灵净土、建构高尚的、无私的精神世界显得尤为重要。
出现毕业生打架、裸照，不能称为乱象，只能称之为异象。这与如今的一些不良社会风气不无关系。校园和社会接轨越来越快，校园的一些现象不免也成为社会的部分缩影，如果“重物质、轻精神，重科技、轻人文”成为青年人价值观的整体趋势，就易产生乱象。
我从小梦想自己是一位剑侠，能够“人剑合一”，上中学以后，觉得文学家比较适合自己。所以1943年，当江津国立九中以“思想问题”将我开除时，我倒很高兴，觉得自己成为高尔基的机会来了，梦想完成属于自己的人间三部曲。在那几年，我曾经两次被学校开除，第二次是和军训教官发生激烈冲突。从剑侠到文学家，我的梦想都来自于阅读，并因此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我中学时代最爱看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万有文库》。这套丛书相当于民国时流行的普及版百科全书，其中包含了天文、地理、哲学、科技等众多领域的基础知识。常年身处“乱世”，个人境遇曲折坎坷，我庆幸自己有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有了这个世界，自己仿佛能够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淡化了穷苦。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如今的桃李即将成为顶天立地的栋梁，面对“激流勇进”变革中的中国社会现状，一个强大的精神世界能让毕业生永葆赤子之心。
毕业文化需要多样化但要有一定的严肃性。毕业是人生的转折点，是真正开始独立、完全依靠自己闯荡社会的时间节点。我国已进入改革的攻坚阶段，对于90后毕业生而言，毕业理当庆贺，就业更当给力，但千万不可忘记改革这个根本大业。人人都需要坚定改革之志，明确改革方向，高唱《毕业歌》，共立改革潮头，勇往直前。
(章开沅系著名历史学家、华中师范大学原校长。本文由章开沅先生口述，曾师斯、张登记录并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