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纽约这堆钢筋铁骨所铸成的混凝土堆中滞留了太久,也或许是冬天阴霾的卷积云下雨雪风霜沉埋已久的压抑,清早晨跑回来的我总会在好友窗前驻足停留,对窗台那株曙光中泛着葱郁的某种苔藓类植物显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大汗淋漓的我望着生机勃勃的它,一言不发的它瞅着气喘吁吁的我,一旁还躺着呼呼大睡的好友,没甚其他,稍微驻足些许我就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现在想想,大概这种停留只是想提醒自己常常去感受下生命那种依旧蓬勃的脉动罢了。
还记得初中时最爱的骈文就是那篇《陋室铭》,尤其是其中一段记得格外清晰,“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曾几何时,我也想有座这般云淡风轻的庭院,足不出户却也足以悠然自得。可是事实往往不如人所愿。十年后的自己,还是堪堪存活在被无数牢笼所构置的巨大都市中,每日奔波劳累却不知所为何事。还好,我还有颗放荡不羁的心,夹杂些许的侠骨柔情,足以让我烦躁不堪时打好行囊,奔赴向那广袤未知却总感到似曾相识的大自然中。也就是今年寒假,我背起自己尘封已久的雪板,伙同圣诞节熙熙攘攘返乡的人流,踏上了前往加拿大惠斯勒的旅途。
说起惠斯勒,就不能不提起几个同样声名鹊起的地名,范尔、班夫、策马特、二世谷。如同惠斯勒一般,作为世界前十大的雪场,他们拥有同样蓬松而细腻的粉雪,一致广阔而陡峭的林地,以及无数精致而服务周到的旅社。这次我和女友所要下榻的,正是惠斯勒最为奢华而有名的费尔蒙酒店。酒店座落于惠斯勒和黑梳山的脚下,周遭是无数松树以及矮小灌木所组成的广袤森林。每当冬季来临的时候,自东北而来的寒流在惠斯勒上空与太平洋的暖湿气流盘踞而混合,于是无边幕雪潇潇下,塑成了这一个银妆素裹的茫茫雪国。而酒店呢,则也被打扮上了冷峻的妆容,房檐上挂着或多或少的冰溜子,而屋顶上则是一层厚厚的雪毯遮盖住了酒店的本色。
刚把车停好,热情的行李员就迎了上来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用带着浓厚法语口音的英语向我们问好。兴奋之余把车钥匙扔给了他们,我们就踱着步冲上了雪坡上望着山下,被浓雾所遮蔽的谷底里不时看到滑雪者疾驰而过的身影。推开由棕色柚木所制的酒店大门,迎面而来的阵阵暖风裹杂着壁炉里霹雳啪啦燃烧着的松木香味。有厚重页岩地板的大堂上铺设着丝绒毯子。而沙发上躺着的慵倦的老人们和大堂内穿着雪靴四处游走的小孩相映成趣。在等候入住的时候,热情的酒店服务生又给我们端来热乎乎的苹果汁,上面插着用来搅拌的肉桂枝。
一拿好前台递送来的钥匙,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冲向房间。推开同样厚重而纹理细密的木门,眼前是一个宽敞而明亮的起居室,屋内是浅黄色的木质家具配上宽松的沙发,而稍远端则是两扇巨大的落地窗户,窗外是雾霭中一望无际的林海以及悠然落下的纷纷暮雪。朝右侧缓缓走去,才发现室内有着一捧燃着正艳丽的火苗,衬托在古旧红砖所砌成的壁炉里不住跳动,着实令人欣喜。而左侧透过推拉门的琉璃投影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张宽大的卧床。一切的一切,宛如欧洲古堡的再现,显得如此安逸让人不忍离去。
可是呢,所有前来的目的不就深深隐藏在那雾气之中么?趁着天还没黑,我留下对滑雪不甚感兴趣的女友在屋内,自己换好衣服、雪靴,背上雪板就冲向了酒店外的缆车。待到转乘了四次,花费了将近30分钟后从峰顶的缆车上下来,当是时,暮色降临,我立于山峭的巅峰,头顶是月朗星稀的一方寂静,脚下是蓬松厚重的皑皑白雪,身侧是高大茂密的松林,而远处则是山下小镇的万家灯火。找到一处避过突兀岩石的雪道,我套上雪板,慢慢立起身来,缓缓把一侧的重心放到前倾的脚上,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往山下冲去,然后借机做起了回旋动作,一闪而过的瞬间后在雪道上留下自己“S”形的印迹。突然,眼前指示标指向了右侧的岔道,那是黑道,还未待到我考虑清楚身体就已经一飞而起,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住不再流淌,然后突然加速,我就重重地摔在了厚厚的雪毯上。然后时光又再度凝固,我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伴随着冷峻空气所有的悠长的呼吸,以及眼前那遮天蔽日的茂密松林,而纷纷雪花不停地从枝杈上飘落。
等再次回到酒店已经是大约六点了,高纬度地区的日头早已在四点来钟的时候落下了。所以在一片漆黑中酒店反倒显得独为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我把雪板寄存到了酒店的雪具店,拖着酸痛的身体缓步从后门走向餐厅,企图去找之前约好的朋友。还没踏入酒店,就听一旁一个声音叫喊着我的名字,待到转头望去,一片蒸腾而起的水汽中有个模糊不堪却依旧能看出身姿曼妙的俏丽身影。原来是女友正在酒店建在雪坡上的spa池泡澡,咕咕作响的水流持续不断地打破了雪场的静逸,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我奔向她,相拥而吻,旋即,我们的身影也被那雾霭所渐渐遮蔽,只留下了那行雪地上依旧明晰可见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