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上课铃声响起,臧余峰站在教室前方,向班里仅有的4名孩子问好。没有任何回应,孩子们或叫或跑。这一幕,臧余峰已经习惯。他报以微笑,轻柔地点着每个孩子的名字,让他们安静下来。
与2002年他一次登上讲台,站在“星星的孩子”面前时的无措相比,多年从教的历练已让他沉稳很多。她的妻子高双,也是她的同事,两个人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11年的时间。
不想看到家长们绝望
阳春三月,潍坊盲校校园里宁静安详,而东侧一排教室里却一片喧闹。
“孩子们,我们上课了!”33岁的臧余峰站在2号教室内,稍微提高了音量,用欢快的语调对四名孩子号召着。孩子们有自己呆着的,有乱走的,有独自低语的,就是没人回应他。
他扬起嘴角,耐心再喊,点着每个孩子的名字。渐渐地,孩子安静下来,目光对向了他。
这堂课叫做“休闲认知课”,是自闭症儿童康复教育的组成部分,训练的是孩子们的注意力。
显然,这些刚接受康复教育两周的孩子,无法专注于画有包子、油条、巧克力的图片。上课没多久,一个小孩就从座位上离开三次,并用手使劲拍打墙上的电插座。还有一位小孩突然大叫几声,然后自发鼓起掌来。
一旦发现孩子目光从教学屏幕上转移,臧余峰跟另外两位老师及一名家长便开始提醒、纠正孩子。臧余峰还准备了小饼干奖励勇于举手回答的孩子。
短短半小时的课程,充满了未知。“没法预料孩子们下一步要干什么。”他说。
2002年3月,毕业前的最后一役——实习到来了。社会工作专业的他,被学校介绍进北京星星雨教育研究所实习,这是一所专业针对自闭症儿童康复教育的机构。
他在一个8人的班级里担任实习老师。第一堂课,孩子们哭成一团,叫成一团,安抚不了,没法教学。“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没人回应。他们好像呆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交流。”臧余峰说,这是他第一次与自闭症的儿童接触,感受复杂。
短短三个月的实习,给他带来的震惊,远远超过以往22年的总和。有精神癌症之称的自闭症,迄今没有治疗办法,甚至连明确的病因都没有找到。他知道,有一位外地家长为了给孩子省康复费,去菜市场捡菜叶吃。有的家庭为了给孩子治疗,花光了所有积蓄,婚姻面临解体。因为特殊教育的资源如此匮乏,家长们只能不远千里,不惜排队等上两三年,只为给孩子争取一个康复教育的机会。
他看多了家长绝望的目光,听多了他们暗地里的叹息,因此面对家长们劝他留下来执教的恳求,他决定要做一名这方面的老师。
干这行需要强大的内心
对未来,高双有过种种愿景。毕业于北京民政学院民政专业的她,可以做一名社区工作者,可以考一名公务员,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群“星星的孩子”的老师。
“实习之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2002年,这个透着一股豪爽劲儿的内蒙古女孩也进入了北京星星雨教育研究所实习,也同样选择了留校工作。
一位母亲因至亲去世啕嚎大哭,她的孩子却绕在她周围欢笑。这个画面像一根针刺进了高双心里,“星星的孩子”感知不了别人的喜怒哀乐,倾注了家人关爱、希望的他们,在家人悲痛时给予不了一点安慰,甚至连一句妈妈也不会叫。
在心疼父母的同时,高双更心疼孩子。如果不对他们进行干预、帮助,他们只能在孤独的世界里越走越远。
当自闭症儿童的老师,除了有专业知识,有耐心,还要有强大的内心。因为一个孩子一种表现,一个家庭一种呈现,他们要对每个孩子的成长、家庭背景进行了解,才能更好地因材施教,而这背后往往都是心酸和痛楚,老师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因此从业者流动性也很大。然而臧余峰和高双都坚持了下来。两年半后,他俩确定了恋爱关系,2008年举行了婚礼。
11年来,他们换过城市,换过住所,心智成熟了,一直没变的就是工作。刚工作的前几年,他们急着汲取教育知识；2006年他们来到济南,跟几位家长创办了一所康复教育学校,使当地一些星星之家免了去外地“求学”的不便；2012年,考虑到父母年岁已大,又选择回潍执教。凡此种种,使他俩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孕育一个宝宝。
而从事这一行,付出多,收入却不高。这些年,让他们一直能走下去的,就是孩子们细微的进步和家长的鼓励:有的孩子经过训练,可以进入社会从事简单的工作；有的孩子具备了学习的能力；有的孩子懂得了配合别人；有的孩子会喊妈妈了……
给孩子一个成才的机会
“他们可能与常人不一样,一句妈妈可能要教几千几万遍。让他注意一个事物,可能要喊他十几次。”臧余峰说,也有朋友问他这工作有成就感吗。其实对他们来说,成就感体现在更细小的东西上,例如原来说什么都置若罔闻的孩子可以听从简单的指令了,孩子可以自己吃饭了。他所能保证的是尽力去做,尽力去探索。对孩子的改变是细小而漫长的,如果人人都急于看到结果,放弃这种见效甚微的工作,那孩子的希望在哪里?家庭的希望在哪里?等孩子长大,父母老去,谁为孩子负责?这不仅是家庭的问题,也是社会的问题。
在国外,不少自闭症患者都被挖掘出了独特的“孤独症才能”,有的过目不忘,有的计算能力超强,有的绘画天赋秉常,而在潍坊,却很少。臧余峰说,不少自闭症儿童在某方面较常人优越,这需要去发掘。通过康复教育,孩子成为天才的机会就多一分。他说,社会的冷漠、众人的不理解是“星星的孩子”康复的最大障碍,而爱和责任则能帮助他们回归社会。他说,现在潍坊试点自闭症儿童义务教育,就是一大进步,不过孩子们经过教育后,也不一定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这也需要社会去打造一个适合他们生活、工作的小环境。
“想一直干下去。”对未来,他俩都没有换工作的打算。臧余峰说,现在这种机构少,师资匮乏。一些父母为了让孩子接受教育,所有的精力、收入都耗费在孩子身上。倾其所有不过是为了让孩子有所改善,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但现状是,因为师资的匮乏,还有很多孩子得不到相应的康复教育。“多一个教师,多一分力,就让孩子多一分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