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形式也求内涵——
潮课不是简单的“无厘头”
“嗨,今天你爬树了吗?”如今,这句话恐怕会成为部分厦大学生的问候语。近日,厦大开设“爬树课”,且报名火爆的新闻再度引发口水仗。质疑也好,追捧也罢,在这之外挡不住的是五花八门的各种“潮课”给人们带来的新鲜感。其实,说“新鲜”也有点牵强,因为早在古代,国人就已尊“六艺”,八股文人也讲究个琴棋书画,从未彻头彻尾一身书呆子气。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填鸭式的应试教育却让课堂变得过于沉闷。我们欣喜地看到,如今,爬树、高尔夫、品酒等“潮课”的兴起,开始再度激活这汪死水。不管效果几何,至少,它们回归“寓教于乐”,颠覆传统刻板的教育模式,再度指向“知行合一”。
古之六艺——本不缺“潮”元素
若言“潮课”,从古人那也能找到影子。
早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我国即有“图书文字”和“象形文字”。有了文字,就得有传授。教育,成了抛不开的社会命题。但自古,人们从未将目光局限于文字或书海。作为古代教育重要组成部分,从先秦“六艺”到官方课程演化至“四书五经”,这其间其实不乏“潮课”内容。
先看,“六艺”是古代学子必须具备的六种才能。《周礼》中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不过当时,六艺只有贵族可具,一般平民没资格接触。至孔子开创私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才开始遍泽民间。
六艺丰富在哪?从内容看,礼指德育,乐指音乐、诗歌、舞蹈,射指射箭,御指驾车,书指各种文化知识,数则指数学。按现在的说法,古人早已要求学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且比今日提出的概念更具体。这样的氛围,从各种古装剧中人物射艺及“田忌赛马”等典故中都可形象感知。
尽管在历史进程中,古代教育从先秦“六艺”到“罢黜百家、表章六经”,最后演化为“四书五经”,官方课程一步步走向正统,但并非一味枯燥。就算到科举时代,文人也讲究“书房四艺”——即大家熟知的琴棋书画。这也可理解为古人的“选修课”。
因而,就算对八股文人,我们也难轻易就扣上“书呆子”的帽子。对比现今一些学子,他们反倒“涉猎广泛”。琴棋是自古有之,书画产生则需追溯至发明了毛笔的秦朝之后。最早提出“琴棋书画”这个概念的,一般认为是唐代张彦远,他在《法书要录》中曾写道“辩才博学工文,琴棋书画皆得其妙”。由此,这个完整的艺术概念被时代相传,成为文人素养的一大考量因素,“偏科”的文人骚客(包括一些名门闺秀)往往不受待见。
从一定程度上说,在传统文化认知面前,古代教育本不缺少“潮”元素。
用脚投票——逃课以应“规定动作”
虽说众人乐之,但古人也并非均看重“选修”内容。
有个叫杨雄的就说过“诗赋小道,壮夫不为”,意思是“壮夫尚且不为,何况是士大夫之族”。在这里,他强调汉学、经史为大见解,是“经世治用”之学。而写诗、书法、绘画,则为“小道”。在当时,此观点有一定土壤,发展到应试教育年代,则被彻底放大了。这期间,“潮课”彻底绝迹。
抛开之前复杂历程不谈。随着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学校工作重心瞬间转移至此。而伴随高考炽热化,教育一度被简化成考卷分数,其他方面被彻底冷落、忽视。在应试教育的评判标准下,学校对“升学率”趋之若鹜,其他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
本质上,教师本来就是个端肃职业。按传统观念,“不按常理上课”的老师素来不受鼓励。于是,在体制僵化、“循规蹈矩”的观念约束下,教师及学生不得不画地为牢,枯燥地按刻板的模式传授知识。初中教育简化为考试,大学则局限于严肃的专业课领域,课程设计被严格控制在教育行政部门。
照本宣科式或填鸭式的教学方式,最终让学子们苦不堪言,再也提不起兴致。上海某大学一名大三学生曾告诉记者,自己选过一个名为“现代文学思潮”的选修课程,却只有5人选课,差点无法开课。此外,对一些课程消极旷课,也成了众所周知的大学现象。“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已绝不仅仅是戏谑之词。
有文章就称,学生大量逃课实则是让现代课程设计蒙羞,在傲慢的教育体制、沉闷的课堂生态面前,学子们只好“用脚投票”以示不满。
推陈出新——不上潮课跟不上趟儿
“用脚投票”,其实指向的还是长期缺乏个性教育的环境。同一专业的学生,被迫上同样的课,这种积习近几年终于破题。
近日,厦大刚开设的“爬树课”学员爆满的消息引发热议。爬树课,旨在教学生“如何安全爬上任何树,并在上面自由移动甚至在树木之间灵活穿梭”。如此“脱俗”,曾被网友称为“最新奇的课”。如今,“爬树课”已正式开课,且很受学生欢迎。有学生称,“学校准备工作和安全措施方面做得很好,值得体验”。
而就在此前一个月,南京财经大学福建路校区报告厅内连过道都挤满了听众。原因也在于,从5月起该校一老师将“恋爱那些事如何寻找你的真命天子”搬上讲堂,吸引了大批学子。
由此回顾,人们忽然发现,大学“潮课”其实早已五花八门。不少大学几乎都有自己的“独门招数”,教学内容则各有新意。
哈利与伏地魔都是斯莱特林的后裔,生活环境也很相似,为什么性格截然相反?若在研究此问题,那你肯定在选修中山大学医学院的“哈利波特与遗传学”。在课上写遗书、立遗嘱、撰墓志铭……如此新潮,非广州大学新辟的“生死学”莫属。而早在2005年,复旦大学在向社会系学生开设了“同性恋研究”课,全员100人在听课报名第一天就立刻满员,还引去大批旁听生……听上去令人错愕的课程一推出,便被网友追捧为“神级选修课”。而这样的课程已是不胜枚举。再如,南京师范大学金陵女子学院有一门“新女性必修课”,传授恋爱心理、如何处理婆媳关系;河源职业技术学院开设了“三国杀攻略教程”,广东金融学院开设《爱情心理学》,教同学怎么谈恋爱,期末“牵手成功”还可拿高分……
再加上“高尔夫课”“淑女班”,这种潮课几乎无一例外都受到学生热捧。
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副院长白岚玲曾指出,这些带有娱乐性质的授课形式不但激起了学习兴趣,更让他们在生活中有所收获。从学生的反应中,也的确能看到这些潮课的热度,在不少学校,如何在有限名额里“秒”上潮课就成了热议话题。有学生就调侃,“都说选课像秒杀,靠的就是人品,选不上的是正常人,选上了的是人中极品。”
勿舍本逐末——“形之新”更要“质之深”
潮课的火爆,一下子让人气萎蔫的传统选修课相形见绌。
按人力资源管理师宋章玮的说法,“潮课”本质上是因材施教,利用学生感兴趣的话题对施教内容进行引申拓展,将教授知识与学生互动紧密结合起来,真正“寓教于乐”。“从这点看,中国潮课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但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新生事物,备受追捧并不能掩盖目前“潮课”存在的一些问题。
在现实语境中,对一些潮课,上过课后大呼“上当”的也大有人在。
据报道,福州大学学生李某曾选修《猜灯谜》。“当时以为猜灯谜应该会讲讲猜灯谜的技巧和灯谜文化吧,可选了后叫苦不迭”,他说,上课都在互动猜灯谜,但没有多少同学愿意玩。他总结说,老师开课想法挺好,但是效果没出来。而另有高校学子也诉苦,曾选修“装饰绘画基础”,可几堂课下来,眼巴巴盼着老师讲授“实战”技巧、演示绘画方法,但从头到尾,老师根本就没拿起过粉笔,仍是照本宣科。
其实,即便在潮课比较成熟的国外,一些潮课也备受争议。如英国南泰晤士学院的《都市性感高跟鞋》课程,旨在“教年轻女学生正确穿高跟鞋,为进入商界和社交圈做好准备”。因“只迎合虚荣心,浪费时间和金钱”,一度被批“荒唐”。
对于部分潮课的“欺世盗名”,有网友还编顺口溜揶揄道——高校课程出奇招,老师学生赶新潮;谈情说爱玩游戏,老爸被骗掏腰包。一些学者不无忧虑地称,“潮课”势头下隐藏着诸多担忧,因为学习知识还是必须扎扎实实下工夫,不能光靠搞噱头,一味迎合新潮,易致学风浮躁。
对此,长期从事教育研究的学者崔中波指出,国内问题在于,许多高校只看到了国外大学开设课程名称的别具一格,却忽视了人家教学过程的内涵,比如“行走的艺术”是教师带领学生们穿越自然保留地、战场、墓地,在户外漫步而不是在教室正襟危坐。
这也提醒我们,“潮课”既然能激发学子兴趣,确有可取之处,但绝不要只是赚人气的手段,而偏废了教育本身。一句话说,就是要“形之新”,但更要“质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