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营
每次给老朱打电话,电话那头都是底气十足的寥寥几句。7月6日下午2点,老朱出现在了山东省章丘市明水镇第一派出所,一头白发一根根直竖着,紫赯脸庞,憨厚而朴实。见到记者,老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听说你要来,我刮了刮胡子。”
老朱叫朱守营,今年65岁,是派出所联防队的一名队员。从事“反扒”40年来,他抓了将近1700个贼,被称为“农民神捕”。抓贼或许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事,但是老朱为了“天下无贼”的愿望,一干就是40年,不计报酬,看淡荣誉、名利,着实令人敬佩。
当记者提出去他家看看时,老朱同意了,骑着电动车带着记者穿梭在小镇的街巷间。
小偷都躲他远远的
明水镇地处山东济南近郊,是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故乡。街边绿树荫中随处可见澄澈的泉水,百脉泉、墨泉……这里有“小泉城”的美誉。
朱守营就出生在这个镇上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他识字不多,但自幼干活有把子力气,腿脚也好,遇到不平的事总会挺身而出。老朱说,他父亲当了一辈子村支书,从前经常嘱咐他,做人要堂堂正正。20岁时,乡亲们推举他当了治保主任。
1972年的一天,老朱正在明水集市上闲逛,突然,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位老人卖粮得来的100元钱被偷了,这可是给儿子治病的救命钱啊。这一幕刺痛了老朱,“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根痒痒。”
那时,明水镇的治安比较混乱,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事时有发生。派出所集中了各村各街维护治安的队员,组成联防队,平时也不回家,吃住都在所里,老朱也是其中之一。
就这样,老朱在联防队一直干到退休,又被返聘回来,转眼已经干了40年。经年累月的历练,与小偷明里暗里的无数次较量,使老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小偷的眼神都贼得很,我一看就知道。”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小偷一个飘忽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足以让老朱嗅到一丝讯息。一次,老朱和同事正在章丘蔬菜公司门口调查一桩案子,两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恰好从他们身边走过,老朱看着他们的眼神不对劲,急忙对身边的同事说了一句:小偷。说着,两人一前一后,扑了上去。40年来,老朱没有一次失手,他在派出所的错抓记录是零。“80年代,我在街上溜达一圈,就能抓回来几个贼,那时候,抓到贼还要游街,现在讲究得有证据。”对老朱来说,“反扒”不仅是工作,也是生活,他的作息时间完全配合着小偷的作案规律。老朱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一早起床先伺候患有脑血栓的妻子,八九点出门,中午在单位吃完饭再去街上转悠,下午2点回家给妻子做饭,4点再次出门,直到晚上8点才回家。
在街上巡逻时,老朱经常会坐在百货大楼对面的修鞋摊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他也会感慨“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前些年,我一年能逮四五十个贼,但今年到现在,我只逮了一个。”旁边修鞋的一听,笑了:“有你老朱在这里坐镇,贼也不敢来呀!”是啊,40年里,老朱抓了将近1700个小偷,一句“老朱来了”足以让小偷躲得远远的。
这个老头不怕死
论起抓贼来,老朱不但有火眼金睛,还有拼命三郎的精神。在与小偷正面交锋中,有时,他还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2003年3月23日,老朱在街上溜达,看到有两个人总围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打转,“这是两名盗车贼”,老朱赶紧打电话通知派出所。就在干警实施抓捕时,躲在附近一辆白色面包车里的另一名盗车贼发动了汽车,打算逃跑。警察们距离面包车还有二三百米,眼见要漏网了。老朱扑了上去,两手死死抓住敞开的车门。车不仅没停,反而越开越快,挂在车外的老朱脚拖在地上,那时老朱已经56岁了。干警急了,边追边喊:“站住!要不我们就开枪了!”贼也慌了,车撞到墙上停了下来,老朱一下子被摔出去四五米。”事后,这个贼说:“我看是个老头,以为一开车,他就害怕下去了。结果没想到,这个老头不怕死。”
后来,派出所领导考虑到老朱岁数大了,怕他再有危险,就给他配了两个年轻人,既可以保护他的安全,也可以跟着他学学怎么捉贼。
2004年的一天,老朱带着两个徒弟在街上巡逻,走到章丘市政府附近的商铺时停住了,他发现了3个偷窃摩托车的贼。“这仨小子是偷车的,咱正好一对一,把他们给逮了。”说着,师徒三人和那三个贼纠缠在了一起。别看老朱快60岁的人,抓一个小贼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没成想,旁边还有一个望风的,看着同伙被一个老头抓住,他提着棍子冲出来,照着老朱的头就抡了上去。老朱一闪身,棍子打到背上,他顾不得疼,回头把棍子夺了过来,一转身又把那个贼给放倒了。
记者问老朱怕不怕,他说:“有啥可怕的?他们是作贼心虚,我做的是正事,邪不压正!”老朱告诉记者,前不久,他遇见一个小伙子,从前也是跟老朱过过招的贼,那人恭恭敬敬地给他递上了一支烟,老朱知道,这个小伙子改邪归正了。
每月工资1300元
老朱的家在明水镇的一条巷子里,门口挂着个“浴池”的牌子。在邻居家明亮瓷砖外墙的映衬下,老朱家暗淡的砖墙更显得简陋。朱家的二层小楼建于上世纪90年代,他和妻子住在楼下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外面阳光灿烂,屋里却黑漆漆的,打开门,一股霉味和潮热袭来。开灯,不到10平方米的屋子里,一切都是昏暗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老式橱柜上随便放了些碗筷。
这个家唯一的亮色就是墙上挂的照片,都是老朱受表彰时与领导们的合影。照片中的老朱,穿戴整齐,手捧鲜花,和眼前的老朱判若两人。
老朱的声音,不时被刺耳的金属切割声盖住,二楼被改成了一间间独立的浴室,要赶着在冬季来临之前完工。老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几年前三儿子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几个孩子都没什么正式的工作。开浴室,就是大儿子的营生。“您在镇上是个名人了,又做了这么多贡献,为什么不跟领导说说,解决下家里的困难?”老朱摇摇头,“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老朱一个月的工资是1300元,除了他和老伴的生活支出,还要接济儿女。老朱对经济上的窘迫看得很淡,“前几年,我只能拿到300块钱。现在多了1000块。药也便宜了,老伴的药以前是8块一瓶,现在是两块。”
尽管家里人都不太支持老朱去抓贼,担心他的安危,但也拿他没办法。“我这个人倔,他们管不了我。”同时,老朱对家人也怀着一份愧疚,“光顾着抓贼了,很少能照顾到家里,而且越到节假日越没法休息。”
晚上8点,天色暗了下来,行人也渐渐少了。老朱坐在路口的鞋摊前,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荣耀,只是一时的光辉,而更多的时候,老朱就是那个走在街上、坐在路口默默工作、默默生活的人。然而40年来始终不渝的坚守,让他有了别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