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江河
浙江在线衢州05月23日讯 1956年生于四川泸州,现居北京,著名诗人。上世纪80年代,以长诗《悬棺》名动诗坛,其后代表作有《玻璃工厂》、《计划经济时代的爱情》、《傍晚穿过广场》等。2011年,以新作《泰姬陵之泪》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10年度诗人奖”。
表面看来,欧阳江河还是跟之前一样,冲动,健谈,激情澎湃,说着很多在“天上飞的话”。不过,作为诗人,在长诗《泰姬陵之泪》之前,他差不多有十年没动笔了。
十年前,欧阳江河在北京的一家著名演出公司做演出策划,一做就是六七年。他策划过很多古典交响乐的演出,也是朱哲琴、腾格尔等人演唱会的项目总监,甚至还为一些地方省市的演唱会请过刘德华、谢霆锋等流行明星。那时,一些北京媒体人见到他,开始都感到有点疑惑,问:这是不是写诗的那个欧阳江河?
他倒觉得很坦然,诗人就不要谋生了吗?
他是有意识地停了一下,他不想让写作成为一种太顺利的、太顺理成章的、带有惯性的东西,他要给它一点困难。
“对写作太有把握和成竹在胸,这不是一件好事。这时写作就有可能进入词写词、词生词的状态,容易写出一些‘好诗’,一些风格一致的诗歌。从我的本性来讲,我还是愿意跟现实、跟存在、跟心灵发生特别深刻的联系,否则,我就干脆停止写作,停止写诗,投入到生活中去了。”
他的参与和退出,除了个人的生计问题之外,也有一些“文化战略”的考虑:“我是觉得中国的音乐生活不够正常,中国发展这么快,迅速建立起正常的音乐生活是很重要的。”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样的计划,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商业性的泛滥,演出成为富人和资本的游戏。
在这十年里,欧阳江河只写了十首左右的诗,但写了很多文章,包括音乐、绘画、电影等领域的评论,甚至还有建筑、摄影和舞蹈方面的文章,以至于有了音乐和美术评论家的头衔。
辞掉演出公司的工作之后,他的生计主要靠“卖字”来解决。从2002年开始,就有日本人欣赏他的书法,独家买断了他十年内的书法作品。
他的书法是童子功,“在诗歌界里,我可以非常不客气地讲,我的书法是最好的,我比最好的还不知道好多少。”他是各种字体都写,风格有点像他的诗歌写作,追求混合型。“比如我在写草书的时候,用得更多的是篆书笔法,但写篆书时,我又会用一些草书的笔法,小楷里面,又有明显的魏碑的味道。”
他的每幅字平均卖七十万日元,合五万多人民币,这些年光卖字卖了几百万。1997年,他定居北京,先在望京买了一套房子,后来又在附近买了另一套。
这倒不是投资,“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绝不投资,钱挣了,就花,没有焦虑感,也没有投资意识。”新买的房子是个顶楼,更高更大,露台上盖了个九十平方米的听音室,这样听音乐就不会吵到别人。实际上,花在音响系统的钱,比房子上的还要多。
他收集唱片,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家里有上万盘CD,以古典音乐为主,流行音乐(包括爵士、摇滚乐等)一概不收,每天至少听一到两个小时。
这十年,欧阳江河如同一座沉寂的火山一样存在。
或许,这长长的寂寞算不上什么。一直关注他的诗评人唐晓渡说,他没写,我也没当回事,他随时都可以再写。里尔克、瓦雷里,都曾经沉寂很多年,芒克也沉寂了很多时间。“诗人写作,有人是长流水,有人有间歇期。”
欧阳江河自己曾解释说,在这样的时代,他根本无所谓写不写,“我不做诗歌的秘书”。
“我成功剥离了作为生活和写作的欧阳江河,没把我的写作变成我的生活方式。”说到前后十年的不同,他的语气里充满几丝欢喜。
但他没有远离写作。他一直都是海外影响力巨大的《今天》杂志社的社长,他带领这个杂志完成了从纯文学到带有问题意识的综合性杂志的转型,现在这本杂志不仅有纯文学,也有电影、戏剧、摄影等内容。在国内,他还曾担任了北京帕米尔文化艺术研究院的副院长。
从2009年开始,他开始在美国和中国两地之间飞来飞去,生活并不规律。他在纽约曼哈顿附近租了套很好的房子,每个月租金两千多美元。在那里,他尽可能地不与人联系,手机关到静音,想回的晚上再回。
那里离中央公园不远,他经常去那里散步。这时,他会带上一个小本、一支笔,想到什么就写下来。这样的本子已经写满了六七本,字写得乱七八糟的,有些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有一天,他跟一个朋友隔着电话,拿着一个本子念了四十分钟,对方听呆了,说,那些词所呈现出来的未成熟的新鲜状态和现场感,是他的任何诗都没有的。他甚至都在想,说不定哪一年,发了神经病,就直接把笔记作为未完成的东西来出版。
“那里面充满了失语状态和词的初始状态,有点像一个旋转,脱离了机制之后,越转越快,产生了晕眩和危险。我发现最后成熟的作品本身,是对这种失控状态的抵制。”
这仿佛预示着,这座沉寂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
“写到了他这个份上,内心是孤独的。”他的朋友西川说。西川曾劝过欧阳江河,不要光往英美国家跑,更应该去亚洲、拉美那些“第三世界”多看看。2009年的一个机缘,他们随一个交流团一起到了泰姬陵。面对这座在世间没有对应物的如同神迹般的建筑,沉寂10年的欧阳江河一下子找到了情感和智力的突破口。看完泰姬陵的那个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西川看到了至今让他难以释怀的一幕:
“他哇哇大哭。在一个饭馆大哭。我从来没看到一个男人哭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