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中国科幻的领军人物,代表作有《超新星纪元》《球状闪电》等
钱莉芳,中国当代历史科幻文学的代表作家,代表作有《天命》《天意》等
韩松,著名科幻作家,代表作有《宇宙墓碑》《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红色海洋》《地铁》等
三位中国新生代科幻作家解读科幻小说
在阿西莫夫逝世20周年这个契机,《银河帝国基地》被引进出版。
这部已出版60年的经典作品,引爆了中国科幻小说。加之年初的科幻小说30年来首登《人民文学》,《天命》等科幻小说接连出版,让“2012科幻小说年”的说法不胫而走。
放眼科幻大师的作品,言及中国科幻作家的新作,一些问题随之而来。中国的科幻小说在世界处于什么位置?为什么十年来只有科幻小说没有超级畅销?科幻文学和主流文学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本报记者专访了中国科幻的领军人物刘慈欣、科幻作家韩松和钱莉芳,带着这些疑问请他们进行了深度剖析。
中国科幻小说在世界处于什么位置?
华商晨报:据你了解,目前中国的科幻小说在世界科幻小说中处于一个什么位置?
刘慈欣:几乎没有位置,仅仅是让外面知道中国还有科幻小说而已。
韩松:从整体上讲,包括与美国黄金时期相比,小说创作水平还处于二三流吧。
华商晨报:英国是科幻小说的诞生地,那科幻小说在英国是否属于主流文学?
刘慈欣:科幻在英国肯定不是主流文学,其在英国文学中的地位可能比在中国更边缘,同时英国科幻的现状也不如中国繁荣,在那里我多次问过目前英国最重要的科幻作家有哪些,他们要么一个都不知道,要么说是罗琳,但他们自己也不认为罗琳是科幻作家。
钱莉芳:不太了解,感觉上科幻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没听说混到“主流”这么幸运。
韩松:在各个国家,科幻小说都不是主流文学。它是类型文学、流行文学,即便在国外也较边缘。
华商晨报:有些读者很容易将科幻与惊悚、神话等小说混为一谈,你能否给科幻小说这个概念清晰的阐释?
刘慈欣:科幻文学是一个丰富多变的文学类型,很难有一个确切的定义,因为任何定义都能找到例外。同时它与其他幻想文学确实有重叠之处。一般而言,科幻是快速变化的技术时代产生的文学,是用超现实但不是超自然的方式描述科学技术对世界的改变以及人与大自然的关系的文学。
钱莉芳:小说中的奇思妙想能用科学理论或思维方式解释的,可以算科幻。
韩松:最起码要有科学的支撑,物理、化学、数学、生物、天文、宇宙等等,在此基础上展开想象,用科学技术推动故事情节和人物内心的发展,再加上文学的技法。像神话和惊悚,是不需要科学的,孙悟空一个筋头云十万八千里,这在科学上是不成立的,猴子的身体要在加载作用粉碎掉的。同样,《哈利波特》也不是科幻。科学上不能解释巫师骑上扫帚就能飞。
为什么十年来只有科幻小说没有超级畅销书?
华商晨报:中国的类型文学之中,比如官场、纯文学、言情、惊悚、武侠等等,科幻小说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刘慈欣:与你提到的那些类型相比,科幻文学在市场规模上要小一些,但近年来科幻的影响正在迅速扩大。国内有多位优秀的科幻小说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都是不可代替的。
钱莉芳:科幻的地位有些两不靠。言情惊悚武侠类往往视科幻为纯文学的一支,纯文学圈子又视科幻为通俗文学的一支。
韩松:边缘地位,不招人待见的地位,小儿科的地位。以上几种文学尤其是官场文学,在机场和火车站的书店里都买到大把,但惟独看不到科幻文学。从郑文光、叶永烈、童恩正、刘兴诗、金涛等到今天的刘慈欣、王晋康、何夕、星河、潘海天等都是中国科幻小说的代表。
华商晨报:在类型小说中,十年来只有科幻小说是没有超级畅销的那种,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
刘慈欣:我认为这个原因并非如人们常说的那些,什么科幻小说阅读门槛高、国内科学文化氛围淡薄等,其实主要原因还在作者身上,我们写不出能够超级畅销的书。在同一位出版界的朋友聊天时,他的一句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说我接触了不少科幻作者,只从你这里听到说要想努力写出好看的故事,别人不提好故事这事。超级畅销是需要好故事的。
钱莉芳:中国科幻文学不够畅销跟自身有些端着也有关系,端起来就放不下了。其实我很欣赏郑渊洁和那多的小说,许多也属于剑走偏锋的科幻,写得很精彩,好看而畅销。
韩松:国外也是这样的,非常畅销的科幻小说少。中国更是了,中国没有读科幻的传统。
华商晨报:今年年初,《人民文学》30年来首次刊登科幻文学,一些出版商也纷纷推出《天命》《银河帝国基地》等科幻小说,于是在出版界有2012年是科幻小说年这样一种说法。
刘慈欣:我认为科幻出版在追求数量的同时,一定要出现一部分能够真正打动和震撼读者的优秀作品,否则这次出版高潮可能会同前几次一样很快消退。
钱莉芳:这两年影视类的科幻大制作接二连三,如《盗梦空间》、《阿凡达》等,加上《天命》《基地》等出版,碰巧凑在一起,所以形成了一个小高潮。这是各方面综合因素造成的,也不是某个作者有意为之。
韩松:应该是吧,今年,很多出版社都在出科幻,量比以前多很多,而且主流文学也关注科幻小说,还有像刘慈欣参加了伦敦书展,这都是以前没有过的。
科幻文学和主流文学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华商晨报:科幻文学和主流文学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刘慈欣:它们的相同之处是都是文学,很多科幻作品本身也被列入主流之列,这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某部科幻小说写的更深刻更文学一些,就会被从科幻中拎出来,说它已经不属于你们科幻了,它属于主流文学,科幻史上这种例子很多。
钱莉芳:所谓的“主流文学”发展到现在,都是在市场的大潮下被推搡挤压的一类。不过科幻比较独特,和其他类型的文学比较容易区分。
韩松:都是文学,都要写人,但反映的手段不一样。另外,科幻有它的特殊性,有鲜明的一些特色,如表现未来,展现科学技术的审美,常常把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描写,有大量的社会学内容等等。主流文学和科幻文学是同盟军,可以互相借鉴、互相补充。
华商晨报:你觉得对于科幻作家来说,有哪些地方不同于其他作家?比如说想象力、逻辑思维等。
刘慈欣:科幻文学其实也分很多种类,就比较传统的科幻而言,可能要求作者对科技以及科技带来的变化有着更多的兴趣。但总的来说,我认为共性大于差异,本质上说所有的文学都是幻想文学,都需要想象力,即使是最现实主义的文学,只要不是完全纪实性的,都是想象力的产物。
钱莉芳:科幻作者首先要有对各种离奇想象的天然偏好。我自己就是自幼喜欢胡思乱想,对各种“××之谜”一看就两眼发亮浮想联翩,也因此带累误看了不少伪科学那会儿科普领域还不那么规范。不过看多了,总会知道真相,而辨析能力也练了出来。科幻小说中,对离奇真相的求索本来就是其不同于其他文学体裁的魅力之一。没有这份天然的痴迷,是很难写出它的好处的。
韩松:科幻作家最主要的是他要懂得并热爱科学技术,拥有科学知识,用科学的眼光来看待很多问题。另外就是超出常人的想象力。逻辑能力也很重要,科幻作家构造的世界,是要合理的,是有可能出现的,绝不是随意想象。
华商晨报:在中国,对于广大读者来说,熟知的科幻作家很少,这是科幻小说的门坎比较高造成的?
刘慈欣:对于广大读者,熟知的科幻作家并不少,凡尔纳和倪匡人们都知道。只是近年来国内的科幻作者影响力有限。
韩松:有这方面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些原因,比如,推广不足,人们对科幻的兴趣不够,科幻在中国长期被定义为儿童文学,再就是中国科幻创作整体上还不成熟,好作品不多。
《银河帝国基地》的影响力有多大?
华商晨报:在今年截至目前出版的科幻小说中,引进的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基地》最受关注,你怎么看他的作品?
刘慈欣:与克拉克等作家相比,感觉他的作品缺少某种色彩。但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小说。
钱莉芳:他的读者遍天下,我钦佩他的创作能力和想象力。
华商晨报:这部作品影响了很多人,包括诺奖得主克鲁格曼。作为科幻作者,你觉得阿西莫夫这部作品的影响力有多大?
刘慈欣:它最初在国内的相关文章中被提及时,名称曾被误译为《基础》,其实这部巨著在科幻文学中确实是具有基础地位的经典。
钱莉芳:阿西莫夫奠定了科幻界中这一类型作品的基调,就像金庸创造的武侠世界,那些武当、少林等门派名称和武功特色,几乎成为后世众多武侠小说作家的框架。
韩松:我以前看过它,这是一部描写广阔的银河世界的作品,人类分布在整个银河系中,但面临危机,需要去克服。在这个基础上,展开了科学技术的、心理学的、政治的、社会的、军事的种种较量,好像重演了一遍罗马帝国史,但在我看来,更像《三国演义》。这部作品在世界上的发行量,在整个科幻史上,都名列前位。它影响到很多作者的创作,也让很多年轻人迷上了科幻,迷上了科学,展开了富有创造力的、对宇宙的想象。这的确是一部不可错过的经典。